方毓惠,禳佛拔亡父

一九四五年春,敌伪的虐焰还是很旺盛,我服侍母亲住在上海,那时姐姐家亦在沪上,而先父因事在镇江,四月廿八日即农历三月十七日,得镇江来电,父亲突然病重。我和母亲姐姐商量,想去探望侍候,母亲说交通不畅,车票价贵难买,而且那里流氓歹徒很多,弱女子是不宜轻易去的。我也知道镇江的情况非常复杂,就没有去。但是想念老父,忧心如焚。第二日,往姐家有所洽商,时晚留宿,与甥女同室。这一地区灯火管制甚严,夜里十点就断电,一般都在十时前就枕。我因关心老父,总是清醒着不能入睡。卧室在三楼,前后有窗,昼间光线很足。那时正在农历中旬,月色正佳,虽然没有灯火,仍能看到室内的一切。

我在沉思中,忽然看见许多人簇拥而来,停止在室门外,独有一人越过众人进入室来,那人竟是我所思念的父亲。正疑诧问,父亲已立在我的床前,他凄然呼我的乳名说:“我完了,我要去了,你知道吗?”我当时心知其不祥,但因父亲的面容很沮丧,只得抑制悲哀,勉强安慰他说:“我已经知道了,爸爸不必过分悲伤,死生有数,血肉之躯是人人不可常保,除了佛力外,别无解脱的办法。几年来我劝爸爸念佛,就是为了今日,爸爸没有听我的劝告,但现在还来得及,请你赶快立愿归依,一念善因,未必便没有效益,愿您听我最后一次的劝请。”

爸爸的面色格外惨白,他说:“已经来不及了,我要随他们去了。”说时他手指室外。室外的人,也频频探首向内窥看,像是在催促他。父亲回首远远地对他们说:“既承通融让我进来,还望稍待,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女儿呢。”于是转身对我说:“惠儿,我需要你念佛超拔,深悔平日不听你的劝告。”说完又向外看看说:“我就来了。”遂即摸摸我的头说:“爸去了,切记要超拔我。”说着就迈开步向室外走去了。我急忙问父亲还有什么话要说,他又返顾一面说:“没有了,就是要牢记爸爸在等待你超拔啊!”

他用手遮面,似乎在流泪,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走近室门,又再回头说:“我等你超拔呀!”到了室外,众中有一个人手执长物,仿佛是练条,将要套在父亲的身上,我望见了,大为忧伤,就举手对他们说:“这是我的父亲。我信奉佛法,相信在我的乞求下,佛力能为我父亲解罪。我父亲决不会长久陷落在幽途里的,以一月为期,我一定求佛超度他,对你们麻烦的日子不会多的,还望推情宽假,必当厚酬你们的恩德。”那个人果然不动手,和众人一起拥父而去。这时一切复归平静,外甥们都酣眠未醒,深幸刚才所发生之事,还没有惊动众人。因为姐丈素性胆怯,姐姐以不迷信自豪,就将此事秘之弗言,但知父亲必已弃养,因之通宵不寐,默持佛号。

第二天清晨绝早返校,门房给我一份电报,说是昨晚所到。我揩着眼泪阅读电文,父亲果然在昨日逝世了。呜呼痛哉!从此以后,我将永远是天地间无父之人了!

就在那一日开始,我至诚为父诵佛。说诵佛而不说诵经,是因我皈佛虽历数年,诚敬日进,不敢稍懈,但始终不曾读过经藏,只知奉持名号,所以这次为先人乞恩,也只是虔诵佛菩萨名号,至心顶礼叩祷罢了。至三月廿五,父殁已经八天,我在晚间正跪诵时,忽见东北方有佛光一道,遥长如匹练,父亲方跪拜其中。从此早晚礼诵,都能见到这一光景。

最初只遥见父亲一人于光中膜拜,接着,光度越远,随着顶礼的也越多,有冠服如官府状的,也设案拜伏于光中,最可异的是光必指向东北隅,他方则一无所见。到了四月初八释尊圣诞,我在日间设果品上供礼诵时,见光中多人礼拜和往日一样。入晚作例课,当叩诵地藏菩萨尊号时,忽见菩萨示现僧伽相,以杖击地,随有金光迸发,成一大片,震力极大。

那时我正严肃地跪着,感到肢体被震颤动,不能稳定,光中有很多人,踊跃欢欣,四散走去,且有数人冉冉凌空而起,似乎得大善趣去。这时光芒璀烂,不可逼视,而人众纷纷,有上升的,有四散的,有从容也有忙迫的,不及细看父亲究作怎样状态。诵地藏菩萨圣号毕,又依次礼持佛菩萨圣号,并注目细观,已不再见东北方的净光,我心里暗暗感慰,知道父亲必定得佛恩超拔了。计算一下离得噩耗之日,恰满三七,还没有满一个月呢。佛恩的深厚,佛力的宏大,实不可测料,使我悲喜交集,叩谢不已。

初九晨起,照常礼诵。偶然转目向西看去,忽见有一幢幢的矮屋,总有百数十家。室宇都是狭小的,但很整齐,鳞次栉比,像是自成一座村落。离开这一聚落三数步,有一小室独立建造,四面没有其他建筑。墙壁新洁。我父亲就在这里,他正绕室盘旋,一刻也不停留,看他很无聊没有事情可以消遣。我知道那必然是我父灵出来后所依托的丘陇。所见到的群室,可能是教堂公墓。因为时局不太平,不敢寄柩殡舍,托人在镇江购一地暂时浮厝,等将来运回原籍安葬,这个地方刚巧邻近耶教公墓,所以我见到这样情况。

于是虔诚默祷,希望父亲礼叩佛恩,永远坚定信仰,常发善念。祈祷不多久,见父亲就俯伏于地,其后每次礼诵,常见他在西首小屋中,俯伏作礼;有时看到父亲蹀踱盘旋,我便即祷乞礼佛,只要我一祷告,父亲就立即伏叩于地,感应的迅速,和我向他当面说一样,真是不可思议!

九日礼诵毕,我取地图查看,知镇江确在上海的西面,可以证实我所见的并非虚妄。又当三月廿五日始见佛光时,只限于一隅,以后每日所见,终不离这一方所。我素来不识方向,开始也不知是哪一方,其后姨姐孙陶夫人来访,偶指其所坐方向,由此推之,始知佛光所现为东北方。当时亦不知其因,一日,翻阅《地藏菩萨本迹灵感录》,载唐扬州督邮郑宗逝去,其使导游冥狱,据称在东北方,始恍然大悟。世俗有地藏菩萨禅杖打开九幽狱门之说,今以身所亲历的验证之,那传说都是真实语。佛心的慈悲,佛法的微妙,真不可思议,不可具说。为此谨据实记述,持有机缘,当普告善信,以弘正法,使佛光所被,广拔三途沉沦众生。

一九四五年七月三宝女弟子
方毓惠敬记先人辞世后二周月
(录自地藏菩萨本迹灵感录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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