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在定慧

  欧阳公问一僧曰:「古之高僧,有去来翛然者,何今世之鲜也?」僧曰:「古人念念在定慧,临终安得而乱?今人念念在散乱,临终安得而定?」公深然之。
  此说却是正理,如吾儒易箦结缨之类,皆是平日讲贯得明,操守得定,涵养得熟,视生死如昼夜,故能如此不乱。
  静春先生刘子澄,朱文公高弟也。病革,周益公往拊之曰:「子澄澄其虑。」静春开目微视曰:「无虑何澄?」言讫而逝。(摘自宋·罗大经《鹤林玉露》)

我早年看到这段典故就很警惕,也很受启发;尤其是我又是一个出家人,当然也自勉要像个出家人,因此当初看这一段时,感受就很深刻。

欧阳公就是宋朝的欧阳修,他是宋朝的一位大儒、大学问家。欧阳公有一天问一个出家人说:「古之高僧,有去来翛然者」,「翛然」就是来去自如,也就是说镇定、不恐惧、不慌乱的意思。为什么这时代很少看到呢?

这个出家人就回答他说:「古人念念在定慧,临终安得而乱?今人念念在散乱,临终安得而定?」你所问的古之高僧去来翛然者,因为他们都是念念在定慧,也就是起心动念很少妄想杂念,大多是正念。

所谓正念,随对方所修的法而各有不同,如果是净土法门的话,他念念在定慧的就是这一句名号,因为专念这一句弥陀名号没有杂念,就是定;专念这一句弥陀名号清清楚楚就是慧,这就是念念在定慧。平生都念念在定慧了,当然临终也就还是在定慧,就不会散乱、不会慌乱,甚至不会惊乱。今人念念在散乱,不在定慧,临终怎么能够定呢?欧阳修听到这么回答,就深深的肯定,觉得很有道理。

念念在定慧,对修行人很重要,同样对念佛人也很重要。虽然,我们愿生弥陀净土、专念弥陀佛名就必定往生,但如果平常念佛不多,妄想杂念很多,甚至动不动就闹情绪、动不动就生烦恼、起无明,喜欢计较,屡屡不平、不满,心中常不平和,这样的话,恐怕往生就会不平顺。不平顺不是不能往生,阿弥陀佛依然会来迎接他,但是他就会有身心方面的病苦。

此说却是正理」,这个作者认为那位僧人的回答很有正确的道理,而自己也引用两个实例来为这个道理作证明。

如吾儒易箦结缨之类」,就好像儒家有「曾子易箦」跟「子路结缨」的典故。

曾子易箦这个典故记载在《礼记·檀弓》。曾子将死的时候,他知道所躺的这个草席是大夫的身份才可使用的,可是他本身不是大夫,如果他死在这个草席上面,岂不是他违背了礼吗?所以现在要断气了,也必须把它换掉,因此曾子在临终的时候,就跟他的儿子讲,把这个草席换掉。他的儿子说:您现在到这个地步,最好不要动,如果能够留一口气,到明天再换吧!

曾子当下就义正辞严地纠正说:「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姑息」,也就是说,君子爱人是以德、以道来爱他,使他能够成就这个道、这个德。如果是小人的话,不懂大体、不知分寸,同时如果是一般观念的人,那就得过且过,就是姑息、放任。

接着曾子又说:「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我没有什么所求的,只要守正而死,那就可以了。曾子是一个大儒家,儒家就是学君子、学圣人,儒家的思想就是三纲五常四维八德,曾子又是孔子底下最有名的弟子,对于修持三纲五常四维八德是非常纯熟,而且非常重视,可以说坚守这个道至死不渝的,即使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也不违背四维礼义廉耻。这就是「曾子易箦」的典故。可见守礼守正的重要。

「子路结缨」的典故,出自《左传》。子路的个性比较刚直,儒家讲三纲五常四维八德,八德就是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忠摆在第一位,子路很重视忠,为了忠于他的主人,即使明知有可能会被谋害,也义不容辞地慷慨前往,从容赴义。当他被袭害时,他所戴的帽子歪斜了,虽然即将断气,他也要把帽子扶正,绳子绑好。这就是「子路结缨」的典故。

这表示什么呢?底下就说了∣∣「皆是平日讲贯得明,操守得定,涵养得熟,视生死如昼夜」,他们能够临终守道,至死不渝,是因为「明定纯熟」。也就是「平日讲贯得明」,讲贯就是讲习,平日讲习研究得很清楚很明白;「操守得定」,就是实践得很实在;「涵养得熟」,对这一些已经做得很纯熟了。「视生死如昼夜」,他们看生跟死就像昼跟夜,看得很开,很放得下,有白天就有晚上,所以有生必定有死,临死的时候,他能够理性的面对,坦然的接受,不会抗拒它,排斥它,留恋它,或者恐惧慌乱,所以「故能如此不乱」。

一个人死的时候,如果有懊悔啦!恐惧啦!留恋啦!那一定是慌乱,不得善终。《无量寿经》说:「大命将终,悔惧交至」,因为一般的人在死的时候有两种心境,就是悔跟惧。

懊悔过去没有行善积德,没有修行,没有先为临终准备,现在临终,已然来不及了。而离开这个世间之后,到底有没有下辈子?如果有的话,到底是苦的还是乐的?到底会到哪里去?就产生惧怕了。

当然,在过程当中,他会留恋,有的留恋家属,有的留恋金钱,有的留恋名、利、地位、权势,但最留恋的还是家人,比如恩爱的丈夫、妻子啦,或是子孙等等。如果学佛、念佛的人就不会这样,为什么呢?一方面他晓得,有生必有死,再恩爱的眷属也不过是一时因缘的和合,不是生生世世,世世生生都当眷属的,同时,有一个极乐世界是我们安乐的归处,我们到了极乐世界,将来就有能力引导子子孙孙到极乐世界再度团圆,并不是永远离开。

所以念佛人,尽管他未断烦恼,还有执着,但是面对临终,取舍得很清楚,不会跟一般人一样的懊悔、留恋、害怕、慌乱;同时他「操守得定」,也就是说,这一句名号他都时时在心,而且「涵养得熟」,所以临终自然就会在这句佛号上,也就是「念念在定慧」,所以「临终安得而乱」,就不会慌乱,不会惊怕。

平时是修炼,临时是考验。平时贯炼涵养的是什么,当下反应展现的也是什么。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尤其生死大事,更须预先准备,让其熟练深固,一旦临终,就能明定不惊,从容以对;否则,难免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不得善终。

《中庸》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又说:「拳拳服膺而不失。」《论语》也说:「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这个道,孔门两位大儒曾子与子路,他们确确实实地做到了,圆满了,令人深为敬服。

《论语》又说:「笃信好学,守死善道」、「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无。」小时候读《四书》,对这两段话就深以为然,也深有印象。因为自己俗名叫杜俊信,由于有个信字,因此从小就期盼,将来自己能有一个信仰,而且这个信仰能够让自己坚守到临终,能够完成它而不改变。「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可以说,由这些因缘,导致将来我能够学佛、出家,而且找一个法门来让自己「笃信好学,死守善道」。

摘自《第十八愿善导释》(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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