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冤魂现身 带警寻尸
──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
大约三十多年前吧,我奉派到基隆服务。
我是台中市人,从没到过这北台湾的雨港,这里每月至少下二十多天雨,而且不停地下,很令人不舒爽,不开朗,整日阴阴霾霾。
有一天,我们突然接获民众报案,说靠县市交界处的深山里,发现有一具无名女尸。由于刚好是我值班,便约同法医及两名助理,前往现场查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我们一行人,坐车到山脚下,便没路了。大家只好下来自己走。我是外地人,完全不熟悉基隆,何况这罕见人迹的偏僻荒山,处处天雨路滑,真是步步艰难。我们走到天都快黑了,仍然走不出迷宫般的山间小径。法医和助理不禁摇摇头地告诉我,再走也没用,因为我们真的迷路了。
我们都十分着急,这时,意外地发现有位妇女朝我们走了过来。「先生小姐,您们要去哪里?想找谁?」对方问。
「我们是来办案的,听报案民众说,这深山里有位妇女死了,原因不明,我们要找这妇女陈尸的地方。」我答。
「哦!我知道在哪儿,我带路。来,请跟我来!」对方很热忱,很亲切。
我们颠颠簸簸,又转又绕,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而这位妇女也挥了挥手自己先走了。我们朝林内进去,果然发现树底下平躺着一具穿着女装的尸体,脖子上的绳索腐烂了,手电筒一照,好恐怖的脸,早已腐烂成坑坑洞洞的骷髅,似乎只剩骨头了。我请助理再照亮一点,以便把整具尸体作个全面观察研判。
当我们把灯光打到最亮时,我们都不自禁地异口同声惊叫了起来:「这身打扮,不就是刚刚带路领我们来这儿的那位妇人吗?」
我全身起了疙瘩,直打哆嗦,一再发毛发抖,甚至两脚都僵硬了。同行的法医和助理,更吓得面如土色,一张脸缩得像小橘子一样。
天色越来越暗,我们四人真是归心似箭。所幸很快就到了山下,一坐上车,便安定了不少。不久,总算看到了我们的办公大楼,我们互道再见,便各自回自己的单位去了。我也跑步进自己的办公室,先向上级作个概要的报告,然后喘口气,便开始寻找失踪人口的申报资料,盯着照片一张张看,默默不发一语。好多同事看我魂不守舍,都知道我在山上,一定被什么给吓倒了。他们都是过来人,心里必然有数,他们问:「你不是说那尸体早已腐烂成骷髅了吗?你连她长个什么样子都没半点概念,又如何能从照片中核对出她到底是谁呢?」
他们原已觉得我傻到这地步,有点好笑,哪知我的回答竟是:「我看过她本人,而且彼此有说有笑,同行走了很久很久,直到陈尸现场才分手,怎么会不认得呢?我相信这带路的,和那平躺在树底下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他们听了,更是人人哈哈大笑。但他们后来都真服了我,因为我果然真的找到了死者的照片,也查出她的姓名、住址。当然,也破了案,因为这妇人不是自杀上吊,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我问同事:「您们真以为人死就真死了吗?」
我十八岁便入佛门,并随师父受戒。我尊重死者和她的遗体,有如尊敬佛,决不把对方当死人看待。师父说:灵台三寸,永保一息于一念间;肉体虽死,魂魄永远不灭。
二、腐尸见亲 七孔流血
──卿惜三世缘,我流七孔血
基隆八斗子临近的海滩上,突然漂来了一具腐烂不堪的死尸,全身被大鱼小鱼啃啮得几乎体无完肤,连脸部也无法辨认了。这死尸浮浮肿肿地,胀得好像一具充气玩具人,可说整个变了形。
来辨认的民众很多。但大家看了以后,都表示:实在腐烂得太厉害了,不管他们怎么样地仔细看,都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请警察先生拜托民众们排一下队,尽量成一直行,然后再依次一个接一个来,并请大家再靠近点,尽量看个仔细。
许久许久,仍然没有人认得出来,或许尸体那张脸已完全变了形,加上尸臭太难闻,使人受不了,以致大家没有办法停留太久吧!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警察先生突然跑来告诉我,现场外有位中年妇人,由读初中的女儿陪同前来辨认,但不敢进来,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我亲自出去带,毕竟女生跟女生比较没有距离。
这位中年妇人到了现场,还是不敢靠近。我便不敢太过勉强,只好先牵着她女儿,陪着她一起,一步一步地跟着队伍慢慢向前行。
当她女儿靠近时,突然,在场围观的民众大声惊叫了起来:「尸体怎么流血了?!尸体在流血了!」
我定睛一看,真的好怕人唷!只见那尸体: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两个鼻孔,两个耳朵,还有嘴巴,都淌了一大堆鲜红的血,从眼角、嘴唇角、耳门、还有嘴唇上两道鼻孔,缓缓地流了出来。
真的好可怕唷!
我赶紧请那中年妇人靠近前来看看这情景,并请她一定要仔细好好端详清楚,因为见了她女儿会七孔流血,应该不会没有关系才是。
那中年妇人才刚靠前,弯下身,突然失声嚎啕痛哭了起来,而那初中女生也倒在她妈怀里,跟着大哭特哭。
那中年妇人终于认出死者的假牙,她对着尸体喃喃自语地讲了一大堆,但海边风太大,海浪又吵,加上哽咽涕泣,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然而,这尸体听了这些话,他原本睁得大大的两个眼睛,竟然奇怪地自己慢慢地闭了下来,并且从眼角里迸一滴一滴的眼泪,连上下两片嘴唇都在微微地颤动,似乎有什么话要交代一般。
我觉得好害怕唷!这人不是死了吗?
我回到办公室,心里还有余悸。真的,我有千千结:「这人不是早就死了吗?甚至也腐烂了,为什么还跟活人没有两样,会流血、流泪呢!」
我越想越害怕。我问一些较年长的同事:「人死了,不是死了就死了吗?」
大家都不说话,只对着我笑,好诡谲唷。
(这事件是海钓客被疯狗浪卷走,没有他杀嫌疑。这中年妇人,后来经证实为死者之妻,而小女生为其幺女。)
三、焦尸跃起 抱住凶手
──在信的人,凡事都能
焦黑的尸体,赤裸裸地,缩蜷成一团,很是僵硬。显然是杀人灭迹,被人用汽油等易燃物烧过。
当时,死者已面目全非,不知如何辨认。我们的主管认为举凡疑难杂症,还是女生出门比较细心,所以,又指派我陪同法医前往验明死者身份与死因。
我们透过媒体发布新闻,并呼吁民众前来帮忙辨认。由于天气非常晴朗,而好奇又是人人都具有的天性,来凑热闹的民众很多很多。
我和法医忙着做笔录,测量和绘制现场图记。
民众越聚越挤,也越靠近死者尸体,我请求警察先生别让越逼越紧的民众,破坏了现场。
突然,不知什么缘故,这焦黑的死尸,竟然翻转身躯站了起来,瞬间又扑向前方,伸展开两手,紧抱住一位围在第一线的年轻小伙子后,这尸体很快又与那年轻小伙子一起向前倒了下去。我亲眼看了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几乎已吓破胆了,我失常地大声喊叫又喊叫:「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好多天了吗?这人不是早就死了吗?……」
随着,我便不省人事了。
我醒来时,已发高烧在医院躺了快一周了。听护士小姐说,我好几天都一直尖声惊叫着:「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十天后,我逐渐恢复语言能力,一句一句慢慢讲,结结巴巴,而全身也仍然不自禁地颤抖……我想我这一生已注定永远不可能走出这令人恐怖的阴影了。
同事一个接一个来探望我,据说被紧抱不放的那位民众被救开时,已断气了。焦黑的死尸,两手又僵又硬,像上了石膏,没有人能扳动一分一毫。后来,请来了专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活人给硬拖了出来,但早已没有生命迹象了。
这次事件,使我们单位的主管,从此改变了男女平等的观念,再也不敢让我去验这类含冤横死惨不忍睹的尸体,毕竟小女生连小小蟑螂都怕,怎么能碰这种大场面呢?
这个案子明察暗访,耗时约一个多月,总算破了。很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凶嫌竟是那被焦尸掐死在现场的年轻小伙子。
我近四十年来,一直在想:「人死了,就真死了吗?」到今天,我还会不寒而栗,还会作恶梦,也还会突然不能自主地尖声惊叫:「这人不是早就死了吗?这人不是早就死了吗?」
医生说:我这病是瞬间刺激太大,被惊吓过度引起的。
唉!谁能解开这个谜,谁就必能为我收魂压惊,因为我的病还一直治不好,但世上真有这种高人吗?
四、魂抱孤儿 托人保护
──我思故我在
我有一个朋友在新店经营电子零件工厂,业务非常兴隆。他决定扩厂,并到大陆投资。
他打电话回高雄跟他父母商量,他父母也为他的鸿图大展而欢喜不已。
他打算在星期六公休日,与他太太抱着不满三岁的小宝宝,一起回南部省亲,并向父母禀报他的新计划,希望父母能全力支持,以免将来在资金调度上会发生不必要的困难。他父母虽然不是什么大财主,但手头尚握有祖产几亩地,只要老人家肯,要多少钱应该都不是问题。
他来找我办点公事。我说:「打父母念头是很不好的,稍有邪念,说不定还会遭到天谴。」
他说他是独子,将来这些田地,也一样是他的,早给晚给都是给。
我很郑重地告诉他,祖产是有毒的,不能花,会遭祖先惩罚。他很生气地顶撞我说:「太迂腐了,太迷信了,简直读的书全白费了。」
我知道再讲也只徒惹人厌而已,干脆闭紧嘴巴不说了。星期六,他们一家三口就照原订计划出发了。
星期天,我们事务所不上班。星期一,他的父母上台北来找我了。两位老人家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听了也忍不住哭了。因为我这朋友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了,在伸手不辨五指的浓雾中,被两部大车一前一后夹死在中间,车子成了一堆废铁,而他们夫妻也成了一团肉酱。
两位老人家哽哽咽咽地总算把这一段话给交代清楚了。接着,两位老人家要求我陪他们去高速公路警察队领回孩子,因为他们实在不懂法律手续。
我好惊讶:「孩子没死?这哪有可能?」
原来在连环车祸现场,当大家忙着救人之际,据说有位年轻太太自称叫〇〇〇,双手抱着这不满三岁的小儿子,亲身快步跑来托付给收费站的小姐,说她有事十万火急,等忙完了,再回来带走小孩。车祸现场终于一一清理完毕,死的、伤的,也全救了出来。但好久好久,却一直没有人来抱回这小孩。警察透过手提扩音器来大声呼叫,也没看到这位年轻妈妈出现。
这时,警察先生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车祸中的受伤者?果然在名单中找到了这年轻妈妈所说的名字。不是伤者,是死者。她是被夹死在撞烂的车子里头,而且是一小块一小块地被夹出来的,所以,认也无法认出来。
警察先生把一大堆车祸现场捡拾的各死者证件全汇集在一起,然后叫收费站小姐前往指认,是否确实是在死者里头。
这堆遗物有很多卡,也有皮包里摔出来的驾照、身份证……。收费站小姐看到一张信用卡上的照片正是那年轻妈妈,一点也没错。就这样,警察队找到了死者的家人,也正式通知他们来领回尸体、领回哭闹不已的小宝宝及领回死者遗物。
收费小姐一脸困惑地问:「那位年轻妈妈如何把小孩抱出来给我?收费站离车祸现场很远,用跑的能到吗?她从头到尾,都被夹死卡在撞烂的车子里面,而且是一小块一小块被夹出来的,她怎能好端端地自己单独一个人脱困地走了出来。而小孩又为什么半点伤也没有,连轻微擦破皮都没有,到底这小孩怎么被抱出车子的?」
不只她一想再想,都没想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即使交通警察、死者的公婆还有我,也一样找不出任何答案。现场记录也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或线索。回程,在小孩哭闹声中,我好纳闷:「人死就真死了吗?」
五、宁入法网 不触天网
──昨死今生悔已迟
赖〇〇是死刑犯。案发时他是某工地的主任,把前来预订房屋的一位小姐强暴后杀了,而且把这小姐身上所带的巨款,全搜光了,真是恶行重大,令人发指。
赖〇〇在警局所作的笔录,对他非常不利,但他全一一自己招认了。不管这些笔录上所记载的是什么,他似乎都无所谓,既不喊冤,也不申辩一言半语。现场模拟时,他还一直请教警察们,这样对不对,那样对不对,真怕与警局所作的笔录不符。
或许我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软弱人吧,我始终认为贪生怕死是每个人都具有的本性,哪有犯了死罪,还这般认分认命,毫无挣扎的迹象,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死刑犯不可能一审定谳。我们的公设辩护人,也抽丝剥茧,寻找出好多有利的证物和证人,都可以证明他不是这件凶杀案的嫌犯。但赖〇〇不愿意再上诉,他拜托检察官别再为他的事费心了。他也拒绝公设辩护人的好意帮忙。
我好纳闷,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活得这么不耐烦?我一向都把被告当自己亲人来关怀照顾,与他们感情很好,没什么大距离,所以,对于赖〇〇的毫无求生意志,我很不能了解,也很不能谅解。说真的,坦然面对死亡,岂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真能修到老僧入定吗?
我很舍不得,我深信赖〇〇必有隐情。
深夜,我由看守所所长带路,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一起到会客室密谈。
他刚开始,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低着头,听着我一句又一句的真心话,但任凭我怎么讲,他都不发一语。
后来,我忍不住哭了,越哭越失控,几乎哽咽到哭不出声来。他楞住了,呆呆地瞪着我:「请别哭了,我是死刑犯,哪值得您为我哭呢?我的生命连蝼蚁都不如,您怎会这般为我牵肠挂肚呢?」
他也掉着一滴一滴的泪水,他说:「我告诉您好了!二十年前,我在高雄当兵,利用放假,和部队的同袍一起到高雄大贝湖(现在的澄清湖)玩。大约下午四点多左右,我们看到两位穿得很时髦的小姐,长得很漂亮,便动了歹念,合力把她们胁迫到一处游客罕到的偏僻地方,施予轮暴,再把她们杀死,弃置在非常隐密的地方。我们把两位小姐的衣服财物全部剥光、搜光,然后从容赶回部队报到。不久,部队移防,我们便远走高飞了。」我问:「您这样不会于心难安吗?」
对方答:「我会,但我那朋友一点也不会。退伍后,我找我那朋友一起去自首,但他坚决不肯,因为他知道这是死罪。当然他也不准我自己一个人去自首。我多年来,时常对空祭拜这两位小姐,祈求他们能原谅我。真的,我好忏悔,也愿意接受国法制裁,一命抵一命。」
我问:「您应该已成家了吧?我看过您的资料是已婚。」
对方答:「我退伍后就成家了。我太太很贤慧,生有一男二女。大儿子在国立大学就读,大女儿也在国立大学就读,二女儿快升高三,在省女中就读,明年可望保送国立大学。」
我说:「我听他们说,您应该是冤枉的。我真想不通,您有这么幸福的家庭,这么优秀的子女,为什么一点都不想活呢?」
对方说:「我二十年前在高雄观光区杀死那两名小姐,就已经死有余辜了。那时,我就该接受国法死刑的制裁,但我却一直苟且偷生,不敢面对自己的良心。最近,我那朋友的两个女儿都被奸杀死了。他的大女儿毕业旅行时,因为不小心脱队,而被歹徒盯上了,死状很惨。他的二女儿读夜校放学时,在自己家里的巷口被绑到偏僻地方,强暴后分尸了,死状更惨。」
我问:「难道您开始害怕了?」
对方答:「我看我那朋友的女儿,就想到我的两个女儿。再下去,可能就找到我家来了。我怎舍得我两个女儿因为我所犯的罪恶,而无辜被冤魂索命呢?我知道,杀人就该偿命,也愿意自己偿命,但我只希望被我杀死的那两位小姐,千万别抓我两个女儿去抵债,我愿意自己被处死,来赎罪。」
我又问:「如果您不死,会怎样?」
对方答:「我两个女儿一定会死,这是恶有恶报,是绝对逃不掉的!」
我听完后,一脸全是泪水,而对方也泣不成声。我请看守所所长先把他带回去,而我自己则在那儿静静地淌着止不住的泪水。我决定成全他的心愿,也请同事们别再深入追究了。
赖〇〇处决后,一家大小的生活,顿时陷入困境。我在赖〇〇处决前,曾告诉他:「您请安心走吧。」
赖〇〇死得很平和、很安详。
我请朋友标了一个小会,帮助他夫人做点小生意,并每年帮忙三个孩子注册,直到大学毕业。其中,最小的女儿还出国读到博士。这三个孩子应该都已五十出头的人了。
我因三个孩子都已能自立,觉得责任已经完成,便没有再与他们来往。
这三个孩子,对他们父亲的无罪被判处死刑,都一直耿耿于怀,很不能谅解,也因此对我抱持不共戴天之仇。但我接受他们的恨,从不为自己作任何辩解。毕竟,这三个孩子总有一天,会自己长大而懂事。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失足的时候,但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要勇敢面对,不要逃避。
(本文赖〇〇为假名。每个人都有他的尊严,不容侵犯,即使是死刑犯也一样。赖〇〇的子女非常上进,更不该受到伤害。无论您知否真实姓名,皆无权对任何人宣泄。)
附注
一:赖〇〇于处决前,留下三封绝笔书:一封给家人,一封给在高雄一起犯错的朋友,另外一封给一名同事。据赖〇〇之夫人后来告诉我,那位在高雄一起犯错的朋友,仍然不肯自首,有一次在卡拉OK店,碰到两派兄弟火拼,被不长眼睛的流弹所射杀。
二:赖〇〇知道这凶杀案是他的一名年轻同事干的,被害人的钱也是他拿走的。但据赖〇〇的夫人告诉我,这名同事的妈妈是寡妇,他的爸爸车祸死时,只留下他这名遗腹子。这名同事的爸爸是独子,爷爷也是独子,而且早就过世,留下他奶奶,三代就只有这一柱香火,所以,赖〇〇心甘情愿为他顶了,无怨无悔。
三:高雄那个案子,不归我们管辖,无权过问。
四:赖〇〇的三名儿女,问过我:「阿姨,我爸为什么非死不可?」我都告诉他们:「你爸为了挽救一个年轻人的一生,而替对方死。」我不能让三个孩子一生所孺慕的父亲形象,为此而破灭。我坚持给三个孩子一个伟大的爸爸,让他们一生都能以自己的父亲为荣,站在人前人后,都能毫无愧色。
五:赖〇〇的冤情,以当时罪证之明确,要为其翻案,似乎非常之难,所以,没有人有把握。何况,赖〇〇本身不想活,即使神仙也救不了他。赖〇〇想一举两得,既为自己赎罪以保自己女儿之命,又为自己同事留住香火,按理也算值回票价,死而无憾吧!
六:赖〇〇的三个孩子都认为我养育他们、辛苦教育他们,只是在为我自己所误判的冤狱,作良心上的赎罪罢了。
七:圣经说:「主啊!请您原谅他们,宽恕他们,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所作的。」
六、冤魂托梦 指引破案
──黄梁一梦谁先觉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应该可以公开了吧!
大约三十多年前,那时还是威权统治的图腾岁月,我们的最高领袖在我们心目中是一尊崇高的神。我们被禁止谈论无凭无据的妖魔鬼怪等迷信,也不提地理风水或灵魂轮回等等,举凡任何事,讲的全是科学办案。
我奉派到基隆服务。那里是个热闹的大海港,各国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舞厅、酒吧、咖啡馆可说比比皆是,所以,治安上的大小问题也层出不穷,真是五味杂陈。
在同事中,我是唯一有宗教信仰的人,日常生活里,点点滴滴,都严格持守戒律,从不敢稍稍随便。
有一天,午觉时间,我作了一个怪梦:有位小姐站在一处独栋房屋的门口,像是公家宿舍,从她身后还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街名及门牌号码。这位小姐哭得很伤心,一直以哀求的眼神注视着我,似乎有事求我的样子。不久,突然一声惨叫,这位小姐的身体像爆开似地裂解成一小块一小块,令人惨不忍睹。
我时常做梦,而且时常是莫名其妙且毫无任何意义的乱七八糟梦。所以,睡醒后,便不当一回事,一古脑儿把这梦全丢到脑后去了。
然而,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作同样的梦,看的都是同样的情境,简直看烦了,吓得几乎不敢留在办公室里睡午觉。
但只要稍稍阖上眼,这位小姐就又出现了,甚至一天比一天清楚。我把这事告诉年长的同事,他们都劝我别太介意,做梦是家常便饭。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是:天底下哪有连续七八天都在同一时间作同样的梦呢?
我终于忍不住把这事向上级禀报,请示这中间是否另有文章,毕竟我年纪还太轻,阅历还太浅。
长官说:「梦中不是清清楚楚地有门牌号码吗?何不找两名同事陪你一起去现场查访,说不定去了就一切都有了答案,何必闭门造车来瞎猜呢?」
长官很疼我,也很信任我,就这样把这梦当正事交办了。
我们按址找到梦中所显现的那房子,真的有,而且与梦中完全一样。可见梦中那位小姐也必真有其人,应该真正存在。
因为这栋房子,外观很像公家宿舍,而公家单位的宿舍,必须照会公家单位才能搜查,我们所掌握的,只是一场梦,怎能出公函呢?
我们客客气气请教这栋房子的主人,他说这是一般住家,不是公家宿舍,也不住公务人员,我们总算放下了忐忑的心。
我们先出示证件,然后很有礼貌地问这房子的主人,详细说明我们的来意。我们告诉他,目前只是初步拜访,我们尚没有充分的资料得以进入法律程序,所以,就他的立场而言,他可以拒绝我们。
真没想到,这房子的主人非常憨厚善良,他很愿意与我们合作,很愿意帮助我们。他还告诉我们,他这栋房子,是没多久前,才透过掮客,向一位姓崔的人顶过来的。而这姓崔的资料,只需找代书查询,就可问到。我们联络到了代书,对方说这姓崔的已移民美国,早就离开台湾了。
我偷偷请教同事:光凭一场梦,就可以到别人房子里,查东查西吗?还好这家主人很帮忙,又很合作,他陪着我们仔细地一间一间地看了再看;但我们竟然什么都没看到,连个蛛丝马迹也没发现,真的没有半点令人值得怀疑之处。
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一五一十地向上级禀报我们实地勘察的结果。我说:「真有梦中那栋房子,而且完全一样,也真有那门牌号码,一点没错。可是,为什么却怎么也看不到梦中那位小姐呢?她到底是谁?又在哪里?」
长官说:「别急,慢慢来。只要因缘成熟,自会水落石出。说不定那位小姐还有难言之苦处,尚不便现身。但可以确定的事,是那位小姐必有冤情,要我们为她平反。千万不可放弃,用点心,再接再厉!」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说来惭愧,这事我们已忙了快半个月了,到今天,却什么头绪也没有。我觉得我好对不起同事,我好想放弃,毕竟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而已!但我的长官不仅一点点责怪也没有,反倒慈祥和蔼地一再鼓励我:别灰心。」
第二天,我又请求长官派两名男同事陪我去现场。我请教那栋房子的主人:「是否有位年轻小姐,住在这里的地下室?」那主人感到很奇怪:「这栋房子哪有地下室?」他拿出产权证明及平面图,让我们了解这房子的全盘结构,果真没有地下室。
我又很失望地回办公室,也再度很没脸地向长官禀报,我一无所获。
长官说:「你确定没有地下室?你确定地下没有住人?」
我回到座位上,把长官的两句话转问同事,听听他们的看法。
其中一名同事若有所悟地哇了一声,说:「我们明天多带一些人手去,大家帮忙动动脑筋。」
又一大早,我们好多人出发了。我们有两件任务:
- 确定有没有地下室?
- 确定地下室有没有住人?
到了现场。我们请求主人让我们再次一间一间地详审细查。这房子是老式的,但大厅却装潢得很高雅,连地上的水泥都是新铺上去的。
同事说:「这大厅的水泥是新铺上去的,但为什么只铺大厅,其他一房一房都已破破碎碎,为什么却连修也不修呢?」
我们请求主人准我们明天请师傅来敲开这水泥,我们觉得这水泥有点不寻常。
回到办公室,我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禀报给长官,请他裁示该如何下手。长官出了手谕,正式出搜索票,一道陪我们去那现场。
长官说:「那水泥底下,应该有玄机,可能是地下密室或不能公开的秘密。」
那天,我们正式依法执行公务,敲开了那大厅的新铺水泥,挖了大约一个人深,赫然发现埋有两个马口铁打造的大储藏桶,加盖,而且密封。
我们请那主人前来说明,他说他一点也不知情,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们通知有关单位会同前来开验,以防百密或有一疏。
两个储藏桶终于打开了。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一堆小肉块,好好地没有什么腐烂。我们请法医及助手们把小肉块全部拼凑出一个人的样子,十分完整,就是少了这死者的头。
我们开始缉捕杀人分尸的凶嫌,但他已移民美国,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长官说:「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我们可真的很扁,因为不只拿凶嫌无可奈何,甚至连这死者究竟是谁,都还查不出来。我们全部陷入胶着了。好几个月以后,基隆关查到了烟毒走私犯,逮到了主嫌,解送到我们这儿来。
在看守所,这主嫌一到夜晚,就不知何故,吓得魂飞魄散,哀号惨叫,而且嘴里不停地喊着:「救命啊!有人头要杀我!有人头要杀我!」听说那人头一到夜晚就一定出现,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一会儿瞪眼,一会儿伸出长长的舌头,一会儿吐痰,还不停地骂个没完没了。长官说:「或许这人与分尸有关,带他去冷冻库看看尸体,再押去那房屋看看他的反应。找那房东来指认,他的前主人是这人吗?」
当这人一眼看到被分尸后再拼凑成的尸体时,他禁不住自己跪了下来,后来到了那命案现场,他更吓得胡言乱语,有如中了邪一样。
终于老天有眼,明察秋毫。这件分尸案果然自己破了。人头也循线索找到了,正是梦中那位小姐,是位大舞厅的当红大舞女,由于知道烟毒走私的重要秘密,被杀人灭口了。
全案到此,总算告了一个段落,这杀人凶嫌,既贩毒又杀人分尸,实在太过凶残狠毒,经过一审再审终于伏法了。
这件刑案,从头到尾,应该不是我们破的,而是被害人自己托梦、自己显灵破的。
经典上说:「犯罪的手法,无论如何周严,都必有破绽,所以,不要心存侥幸,以身试法。」
「凡您所知道的,天一定知道,除非您让自己也不知道。」
附注
本文之叙述与公家之正式记录或有所出入,此乃不得不尔,尚请见谅!
七、死魂救出 三个小孩
──道成肉身鬼神钦
台中市民权路火灾,整排楼房陷入一片火海。
一名妇人,从火场内匆匆跑了出来,手上抱着一个小孩,只见她把小孩往地上一放,马上又回头往火场里跑进去。
没几分钟,这妇人又从火场内匆匆跑了出来,手上又抱着一个小孩,只见她一样把小孩往地上一放,马上又回头往火场里跑进去。
又过没几分钟,这妇人又再从火场内匆匆跑了出来,手上仍然抱着一个小孩,她习惯地又把小孩往地上一放,马上回头又往火场里面冲进去。
当时,火场的火势已猛烈到极点,不管是谁,只要稍稍靠近,便必死无疑。大家看着这妇人正要冲进去,人人不禁失声喊叫了起来:「快拉住她,快拉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两三个消防队先生赶忙冲到前头,挡住她,有的则从后头紧紧拉住她。
「啪!」的一声,这妇人的手断了,手腕上的肉与骨剥离,掉了下来。
「啪!」地又一声,这妇人应声倒了下来。这时,令人惊奇的事出现了。
这妇人的头发全部变成灰,瞬间瓦解崩散,掉了一地,而妇人的衣服也一样,全部变成灰,掉到身上一丝不挂。急救人员匆匆赶到。不料才一摸,这妇人的肉已是稀稀烂烂,全被火场内的大火煮熟了,没有一处仍是活人的生肉。
好多人哭了。好可怜的妈妈,为了抢救自己的子女,就这样牺牲了。
法医说:「您们说这妇人是往火场里跑时,被您们阻拦下来的?」
消防队的几位先生说:「是呀,一点也没错!」
法医说:「煮熟的人,怎么还能跑呢?她很早就已被大火煮熟了。」
后来,清理火场,不幸还有一个小孩被烧死了。围观的群众和消防队先生都很自责:「当初为什么要阻拦她呢?害她不能冲进火场里救出她最后一个孩子,反正她早已烧死了,再跑进去几次,也没关系呀!」
这时,有人好奇地问:「她第一次从火场里冲出来时,她已经死了,但一次、二次又冲进火场里,救出她两个孩子,她真死了吗?她真是死人吗?」
她所救所抱出来的孩子,个个都是从熊熊烈火中硬是挣脱出来的,却没有哪个孩子受到半点烫伤或烧伤,到底她是怎么把孩子呵护出来的?
头发、衣服全烧成灰了,为什么在倒下前,依然完好如初?
太多的疑问,只能无语问苍天,我们都是非常科学的人,怎会有答案呢?因为这是很不科学的。
八、冤魂不离 常随凶手
──似真若幻,如影随形
在大排水沟的涵洞内,有人闻到阵阵恶臭,似乎有人死在里头腐烂了。
起初,有人以为或许是死猫或死狗,但死猫的可能性比较不大,因为本省习俗,都把「死猫吊树头」,而遇到死狗,才「放水流」。
涵洞的洞口,流出小小白白一条条的东西,密密麻麻,好多好多。看热闹的群众说:那是蛆。有人很有胆子,就探头进去瞄了一下,赶紧又捂住鼻子缩头回来。就这样一直呕吐不止。
这人说:「一堆白骨,是个人。白骨一根一根都掉开了,被水冲得零乱不堪。」
派出所的警察先生忙着把现场圈了起来,以免好奇的民众越聚越多,破坏了现场。
法医终于到了。他戴上口罩与手套,还有头套。这涵洞很杂,尘封已久。法医是我们所佩服的「福尔摩斯」,阅历多,经验丰富。他是我们的希望。
但面对这散落一地的白骨,他也楞在那儿,直摇头。
法医说:「应该是个男的,中年人,其他则莫宰羊(台语:不知道)。」法医决定先送到殡仪馆处理,再作定夺。
这件事,就到这儿陷入胶着了,一切努力也停摆了。
这人会是被人谋杀的吗?还是自己不小心落水的?都烂到这般地步了,不会冤沉海底吗?大约八个月后(因年代太过久远,不敢确定),有个人非常困乏疲累地自己跑进派出所,请警察先生救救他,并让他自首,这些日子,他已经快崩溃了。
警察先生问了一些笔录,当天就把他移送到我们这儿侦查庭复讯。这人说:「我十多个月前,杀了一个好朋友。我们合买奖券,中了大奖,按理应该每人一半,可是我那时正缺钱,希望对方先把他应得的那一半借我周转,等我喘过气以后,再还他。
「但他就是不肯帮这个忙。其实,他是大老板,一点也不缺这区区一笔奖金,但他太无情了。于是,我借题庆功宴,请他喝酒,把他灌得酩酊大醉,然后运到排水沟,把他丢弃在靠涵洞处,再用一些石头把出口堵住,一来让水位升高,以淹死他,二来让死者的尸体流不出去。」
我问:「这般天衣无缝,可说神不知,鬼不觉,为什么你还要来这儿自首呢?」
他答:「我再不自首,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很惊讶地又问:「为什么?有这么严重吗?」
他又答:「岂只严重,简直不堪设想!」
我再问:「出了什么状况吗?」
他再答:「就且听我作个报告吧!
「我把对方弄死以后的第一个半年。不论我走到哪里,所有的人都看到有个人与我形影不离,几乎全是两人行。譬如我坐火车,明明只有我一个人,检票员问我要两张票,火车上的查票员也问我要旁边那个人的票。我坐在位置上,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旁边却永远没有人再坐上来。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旁边坐着一个不说半句话的人。我到餐厅吃饭,我只一个人,但店老板却说是两个人。我坐计程车,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司机也说是两个人。我回家,妻子儿女都说我身边有个人一起进门,我上床睡觉,旁边也睡了一个人,这叫妻子儿女如何受得了呢?即使洗澡,浴室里也总站着一位我看不到的怪人,几乎把我们一家弄乱了。
「我们家人都很害怕,除了我看不到外,人人都看得到。这人到底是谁?很痛苦地熬了半年,这人突然不再出现了。但我开始两眼屡屡产生幻觉,无法分辨真假。我搭火车,站在月台,明明看到火车来了,我一上车,却整个人掉落在月台下的铁轨上,铁路警察扶我起来,我却不知道刚刚明明来了一列火车,怎么会突然不见了。我曾一连好几次,因为两眼幻觉而踩空,以致摔落月台下的铁轨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来判断是幻觉,还是实景。我开车,明明前面是条大马路,我往前开,却掉进一条大河里。有时,我明明走进一家商店,却掉落路旁的水沟里。我已经不知道我两眼所看到的情景是真还是假?更不知我往前走,所碰到的,将是什么危险。我每餐吃饭,都看到一条条的蛆在碗里钻动,我哪吃得下呢?可是不吃,我又怎么能活呢?说真的,我已没有办法活下去了,所以,心甘情愿来接受国法制裁。」
我听了,觉得很不可思议,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后来,我们带他去现场模拟当年作案的实况。我一直不了解这个谋财害命的刑案,究竟是谁破的?是死者自己吗?他不是早被害死了吗?而且不是烂得连骨头都崩散了吗?
人死就真死了吗?
附注
一:被告说:被害人在梦中告诉他,要他把尸体上的烂蛆,一条条全吃光。
二:被害人紧跟被告时,人人都看到,独独被告看不到。但被告吃饭时,整碗的蛆却只有被告看到,任何人都看不到。
九、病极垂死 鬼友屡现
──生死之交
我大学同学,得了肝癌,住进台大医院四字头病房,据说已活不过三个月了。我去陪他、照顾他。
有一天,我下班后又去探望他,因为他的家人告诉我,最近病情又恶化了。
或许,经常一个人闷在病房里,心情会越来越沉,我直觉地以为用轮椅把病人推到一楼庭院散散心,应该会好转些。
当我开始把轮椅推出病房时,我同学很慎重地告诉我:「第〇号病床的病人〇〇〇,还有第〇号病床的病人〇〇〇,昨天傍晚,与我约好今天下午五时左右来与我聊天,我怕我下楼去,他们来的时候,会找不到我。」
我说:「别担心,我交代护士小姐好了。」
我把病床号码和病人姓名都写给了值班护士,如果我们下楼回来太慢,请他帮我们转达,而护士小姐也答应了。大约散步四十多分钟,我的同学一直吵着要赶紧回病房,他怕客人到访的时候,会找不到他。
终于,把轮椅推上来了。经过护理站,护士小姐叫我把病人推回去后,尽快再来护理站一趟。
我把同学安置好,便去拜会值班护士。她一脸惊吓地小声告诉我:「小姐,你刚给我的两个名单,病床号码与病人姓名都完全对,只是其中一位,三年前就死了,而另外一个更早,五年前就死了。」
我觉得有点冷,但我如何向我同学交代才好呢?
我边想边走,慢慢地回到病房。一进去,我的同学已经在和他的两个朋友聊天了,而且聊得很起劲。我不方便打搅他们,便说声再见,先走了。
我问护士小姐:「您们受现代科学教育的人,真以为人死就真死了吗?」
医生做手势,叫我到门口,他说:「你这同学应该活不过一个月了,最好心理有个预备。」
我说:「知道了,谢谢!」
我走进房间,觉得很难过。我原以为他会问我,刚刚医生跟我讲什么,但他却一句话也没问,他问的竟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说:「当然没问题。请问什么忙?」想想他的寿命只剩下不到四周,再难也得答应吧!
他说:「今天下午我在楼下庭园赏花时,有位太太病得很重,她家的钱都被她看病耗光了。下个月,她三个孩子急着都要注册,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负担了。她希望我能借她一笔钱,并帮她送去给她三个孩子。她的地址是〇〇〇〇〇〇,而她的名字叫〇〇〇。」
我把地址和名字全抄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我带了大约十万元,按址去找这妇人和她的三个孩子。
邻居说:「这户人家已搬走好多年了。」
我问:「有人知道搬走后的新地址吗?」
这里的邻长很热心地抄了给我。
我赶紧再转到新址:「请问〇〇〇女士在家吗?」
「那是我妈,她六年前就在台大医院病逝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同学在台大医院住院,与你妈认识。昨天下午,你妈向我同学借钱,据说下个月三个孩子急着要注册,叫我赶快送钱过来。你们三个孩子是不是叫〇〇〇、〇〇〇及〇〇〇?」
「没错,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弟弟,可是我们三个都早已大学毕业了,根本不必注册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我说:「或许,我同学弄错了,真对不起!」
又隔了一天,我再度回到我同学那儿,他很急,一直问我是否把钱送去了。
我说:「昨天一大早就送去了,也见到了孩子并且把事情都办妥了,请放心。」
他说:「你能否再帮我一个忙,替我到楼下庭园去一趟,告诉那位太太,好让她放心!」
我说:「我根本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哪一位,还是你自己碰到她时,再告诉她吧!」
我真的开始感觉到我这同学在世的日子,已所剩不多了。他每天都有好多朋友到访,但我却一个也没看到,我知道他也差不多了,但我除了暗暗落泪外,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说些什么呢?
还好,死了三年、五年甚至六年的,都还依然存在,难道我这同学会一死就真死了吗?
附注
一:我这同学,一如医生所作诊断,不久就死了。我把他送到火葬场火化,亲眼看他变成灰。他留下四亿遗产给在美国的妻子儿女,他一生只得到一个小小的大理石骨灰罐,一处小小的灵骨塔里的一处小而又小的安息地方。如果一生只得这么小小一点,真有必要造那么多业,让自己损福折寿到这么年轻就一命呜呼吗?而且看他死得那般痛苦,那般悲惨。
二:一个垂死的人,似乎都会有阴间的亲朋戚友来探望他,来带领他一齐走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这样,一旦死了,才不会在回归天国的路上迷路。如果这些人真死了就死了,怎么还会再出现呢?
三:我这同学一向嘲笑我是拣拾垃圾的乞丐婆,而他的生活则极尽奢侈,真是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我告诉我这同学,我的师父要我严持佛门禁戒,要吃人不吃、穿人不穿、住人不住、救人不救、做人不做等等,所以,我的一身可说十分破旧。至于我一生所赚的钱,除了每月当领的薪水与生活费外,我都认为是天地所有的钱,我从不花半分钱在自己身上,几乎全数用来帮助诸佛众神或天主圣母以照顾天地间正受苦受难的六道芸芸苍生。我一生不为自己营谋打算。我大学同学好多都很有钱,却很短命。由于我是佛门弟子,他们的家属每每托我为他们办理后事。
四:我告诉那妇人的小孩,搬家要让妈妈知道。小孩问:「我妈都死那么久了,怎么跟她讲?」我说:「做妈妈的,都永远活在儿女心里,哪会死呢?举凡学业、事业、交女友、完婚等等大事,都应该让妈妈知道。」小孩又问:「那我们要到哪里找我妈讲?」我答:「到她坟前!」
我告诉他们,人不会死,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而阴阳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膜,仍在同一个点,所以远在天边,也近在咫尺。
五:不可把死人当死人,不管您的肉眼是否看得见,对方必定还活着,而且与您必定后会有期。或许,您可透过一些垂死的亲友来与对方交谈,这时,您会十分惊奇,我们所住的这活人世界,也住着死人。
十、生而为英 死而为灵
这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我姑丈是有数的名书法家,也是坐禅炼丹的上乘高手,但他仍然老了、死了。
我姑姑把他的遗体暂时寄放到殡仪馆,等公祭时再移出来。
没有多少人关心我姑丈的遗体,也没什么人关心我姑丈遗孀今后的生活,几乎你争我夺的全是我姑丈生前的作品,不管成品或半成品都被搜括一空。
我姑姑要的是我姑丈,而那些人要的不是我姑丈,而是我姑丈身边值钱的东西。
我姑姑很孤单,但树倒猢狲散,再也没有谁会在乎她的生或死了。
为公祭而奔走的人很多,打着我姑丈的招牌,到处攀缘拉关系,所以,公祭的团体多如牛毛,参加公祭的人,也多到屈指难数。
我姑姑说连自己的丈夫过世了,自己都不能作主,不能过问或插手,真不知这是什么世界。治丧委员会终于决定了公祭的日期,通知我姑姑一定要准时把我姑丈的遗体送到会场,不得延误。
公祭前,我姑姑赶到了殡仪馆,请刷洗与化妆的师傅,把我姑丈的遗体找出来,以便泡水解冻。很奇怪,这些师傅们一找再找,把所有的尸体全翻遍了,就是没有找到我姑丈的遗体究竟存放在哪里。整整找了一天,都没有下文。
我们都很焦急。这些师傅们安慰我们家人说:「别急,万一真找不到,我们会赔你们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尸体。你们要找的尸体可能被弄错而被别人领走了。」
就在这时,有一群乡下人也蜂拥了进来,他们今天下午就要公祭,但一大早找到现在,却还找不到他们亲人的尸体。
师傅们说:「那边角落里有具尸体,听说是南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流氓被枪杀了,我们觉得这种人一点也不重要,就把他搁在那儿,丢在那儿。」
师傅们分头去找,乡人也帮忙辨识,但整个停尸间全翻遍了,仍然没找到。
师傅们说:「照你们所描述的亲人年龄与长相,如果有错的话,最有可能的应该是〇〇厅正在公祭的〇〇〇中央民意代表。等公祭完,要发引安葬时,我再带领你们去辨认看看,是否真的弄错了。」
我从没看过大场面公祭,觉得很是好奇,便跟随这群乡民前往〇〇厅看热闹,也陪他们等仪式完毕后一起认尸。反正我姑丈的尸体也丢了,顺便看看会不会是我们的。我姑姑也说:「你就一起去看看也好!」
这个厅很豪华,排场之大,真是令人目眩眼花,几乎这些乡民都看傻了,好阔、好奢侈唷!先是总统、副总统,接着是五院院长、各部会首长,还有国大代表、立法委员、监察委员、各地方县市长与民意代表……真是冠盖云集,应有尽有,可说该到的都到了。
我想:这人好伟大唷!终于漫长的告别式结束了。到场行礼如仪的大小官也都走了。刚刚车水马龙,才相隔不久,又变得冷冷清清。
师傅们向这厅的丧家说明来意,便带着乡民入内到瞻仰遗容的地方,仔细端详这死者的脸和五官特征。果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弄错了,这厅今天接受公祭的死者,正是他们要找的亲人,而当工作人员把墙角边搁着的那具尸体推过来时,这厅的丧家不禁惊叫了起来:「这一具才是我们的!」
师傅们告诉这些乡民:「我们发尸体给丧家时,一向都很小心。因为贵为中央民意代表,一定有他一股凛然的正气,为百姓伸张正义。我们刷洗时,发觉这具尸体很令人敬仰,而另一具尸体则很轻薄不厚重,必是地痞流氓,所以,我们经过判断,决定把这具尸体送来这厅,哪知竟然弄错了。」
我很讶异。一个会被误作中央民意代表,而又真正领受了文武百官的恭敬鞠躬与献祭,这人岂能一无伟大之处?这哪是偶然!乡民们说:「真死得很值得!」
乡民们告诉我这人的所作所为:「他是在大都市混出字号的高辈分兄弟,后来为了江湖道义,代好友坐监服刑,吃过很多年的苦,终于期满而恢复自由之身。但他在服刑时,新认识了一位好同窗,使他领悟到很多为人处世的哲理,他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时,真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毅然放弃了当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而默默地回家乡去过淳朴简单的生活,每天为人整地、种田、收割,以自己的血汗,来换取心安理得的辛苦钱。他有如乡民的守护神。举凡乡民有任何困难,只要他做得到,从不推辞。他决不让乡民受到外来的欺压、凌辱或逼迫,由于他原是高辈分的兄弟,有他在,使全体乡民都在他的保护伞下,个个安居乐业。
「一个月前,乡里有个小学生被绑架了,赎金是天价。他奋不顾身与绑匪周旋并设法营救出这小学生。他带了一手提箱的赎金去,也换回了肉票。可是,绑匪发觉赎金有假,便开枪把他射杀了。在他奄奄一息时,我们以最快速度送来台北,希望大医院能想尽办法,挽救他的生命,但他仍然宣告不治,死了。他是我们全体乡民公认的守护神。我们全体为他买了一处非常好的墓园,也准备在乡里为他盖一座庙。这次,我们邻近好几个乡,都包了游览车上来,大家都怀着感激的心和感恩的心来送他最后一程。」
我边听边哭,而乡民也边讲边哭。我想:「这人真死了吗?这人会死吗?他不会永远活在乡民的心中吗?您真以为人死就真死了吗?」
附注
一:若非天意,以殡仪馆的作业方式,要弄错尸体是很不容易的事。
二:人生看后半段,诚然不假。往日种种,或许不堪回首,但盖棺论定之际,眉宇间却能流露出一股凛然的正气与义气,令人敬仰不已,此人已是大修行人。
三:他临终之际,再三交代道上兄弟,不可为他报仇,使不少生死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四:有的人活着,却是死人。有的人死了,却是活生生的人。
五:天底下没有偶然的事,只要存在,必有道理。今日的隆重公祭,此人应该当之无愧。这是道上兄弟,有史以来的最高荣誉。
十一、机关算尽 反误卿命
──天地默默不尽千言万语
接获民众报案,有人自己反绑双手,跳海自杀了。我们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遗物或遗书,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证件,所以,初步决定,暂时冷藏在殡仪馆,再作打算。
大约过了第四天,我们的单位收到了一封挂号信,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遗书,来自一位营造工程公司的老板,他禁不起承办人员的敲诈勒索,在走投无路之际,选择了跳海来结束他自己的宝贵生命。
我想这位老板,应该就是前些日子跳海自杀的那一位吧!
我联络这营造工程公司的总经理,以及老板夫人,前来面谈并辨认尸体。
这家公司承包了某省女中的图书馆与科学馆的兴建工程,那时已快完成,不久就将验收了。
这省女中的主任向这家公司的老板开了一个价码,数字很大,真是胃口不小。如果验收不通过,整个盖好的图书馆与科学馆便得完全拆除重建,而验收能否通过,是纯主观的,所以,操生杀大权的主任大人,可就很大了。古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真要挑起毛病来,谁也通过不了,所以,只要对方敢开口,除非您不想活,保证没有人敢不照办。因为盖好的图书馆和科学馆,已是这家公司投入资金的全部,一拆起来,所有的心血便全部付之流水,而所拆下来的建材,也全部成了一堆堆没用的垃圾,加上要拆,也得要很多钱来请很多工人。最后,最叫人活不下去的,便是验收没过,就领不到工程款,还得被罚好几倍的违约金。这样,除了死路一条外,又能怎样?
我听了,内心好是难过。对公家机关主任的权限之大,很是惊讶。
我请那主任前来面谈。
主任说,他是公事公办,只要确实按图施工,一定不可能验收不过的。至于向承包商开口,他坚决否认,而且坚持他可以和承包商当面对质。我说:「承包商老板已经死了。但有一封遗书可以说明这件事。」他拿过来一读再读,很是生气,为什么承包商要这样陷害他呢?一定是他太严格了,得罪了承包商。
我做了笔录,但我真的拿他没办法,毕竟承包商老板死了,而这主任说了什么话,我们也抓不到任何证据。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图书馆与科学馆也到了验收的时候了。这家营造公司知道这主任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何况他们又向治安单位检举他的卑鄙行径,早已把主任给得罪了。
突然,有一天夜晚,强烈台风登陆台湾,全省都笼罩在狂风暴雨中,而且祸不单行,又发生了大地震。我和同事们坐镇防台中心,好怕本地古老的建物,会坍塌而出人命。
我想那新盖的图书馆和科学馆真禁得起考验吗?真是时运不济,怎会在验收前,碰到大台风和大地震呢?
当晚深夜十点多。我们接获一通报案电话,听说省女中有人被风刮下来的大铁皮削到了,倒在地上,等待急救。
我们派了救护车,匆匆赶到现场,果然有个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四周一片黑暗,似乎全停电了。我们打开救灾用的照明灯,定睛仔细一看:「怎么脑袋被削成两半,脑浆迸溅在地上?」
救护人员把这人翻转过来,把脑袋拼回去,我吓了一大跳:「怎么会是主任呢?」
学校说:主任是台风夜出来巡视,看看教室门窗有否问题,还有其他地方是否安全,才被刮下来的屋顶大铁皮削到头部。这种铁皮是马口铁做的,专门用来铺盖屋顶,很薄,很锐利。
法医验了尸,便送交殡仪馆处理。
我沿途一直想:「天下有这么巧的事?验收前,刚好大台风,又大地震,而且主任的头会被不明来源的大铁皮,从耳朵上横切成两半?」
我深信:冥冥之中,必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盘监控。
您呢?难道您真认为那营造公司的老板,既已跳海死了,就真死了吗?而人一死,他的灵、他的魂魄,也必随着他的肉身,就这样一齐死了吗?
要真如此,那善良的人,早就在这世间绝子绝孙了,也早就绝种了。
验收那天,校长十分公正,在场也有一些鉴定公会派来的专家、建筑师等等,总算验收通过了。特别是经过了大台风与大地震,更证实了图书馆与科学馆的施工,毫无偷工减料,或任何错误。
那营造公司的老板娘和总经理等高级干部,都很感谢我们治安单位的主持正义。我告诉他们:一定要对我们国家的法律有信心。
这件事到这儿,总算告了一个段落。
◎◎◎
有一天,有位中年妇人,到办公室求见,她说她是省女中那位主任的夫人。我请同事陪我一起去见她。
原来,他先生突然死了,家里的生活顿时陷入绝境,连丧葬费也没有着落,她哭得很伤心。
我问:「你先生都没留下什么钱吗?」
她答:「没有。」
我又问:「那他当主任所赚的钱呢?」
她又答:「大概全赌博输光了吧?」
我听了,心里很是难过。主任不是个肥缺吗?怎么会这般穷呢?
我当场向我们公家单位借支了三个月薪水,先给她料理她先生的后事。
她说:「家里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的生活,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我的经济状况很不好。公务员的待遇原本很微薄,加上我好管闲事,这边给一点,那边也捐一点,几乎已寅吃卯粮了。
我说:「我来请求我们长官帮你找份工友差事,应该没有问题。在还没找到工作前,我每个月先帮你一点点,这样好吗?」
她一直哭了又哭,没有回答。
后来,我们长官在附近学校替她安插了一份工友差事,待遇还可以糊口;又有公家配给,虽然苦一点,应该可以在安定中把三个孩子养大。
这三个孩子,很难侍候,动不动就大病小病,可真花我不少钱。为了照顾这可怜的家庭,我替一些大报纸撰写稿子,也帮出版商翻译一些世界名著,每天都爬格子,熬到天亮。我能做的,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
二十年后,这人人诅咒的报应家庭,是否一如被人诅咒那样地悲惨?我因为工作异动,已许久没有这一家人的消息了。
大家都不看好这三个孩子,因为坏人所生的子女,又能好到哪里去?古人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吗?
我始终认为:罪刑只及一人一身。爸爸为人不好,是爸爸自己一个人的错,而且也被铁皮削死了。按理说,也报应了,也赎罪了。
我疼这三个小孩,很受当地闲言闲语的困扰,但我有我的立场和看法。
我告诉反对的人说:「坏人的子女,不是更应该把他们教好吗?何况俗话不也这样说‘歹竹出好笋’吗?」
◎◎◎
有一天,我的客户要买一栋大楼当办公室,要我陪他去与建设公司签约。因为我这客户希望建设公司能照他公司的设计来兴建,所以,我们去工地看那未完成的粗胚屋。
进了建设公司的会客室,他们找来了工地主任,向我们解释兴建中大楼的设计,好让我的客户有个选择。
工地主任进来了。他一直不停地注视着我,突然大声惊叫了起来:「阿姨,真的是您!」
我楞住了,我问:「您到底是谁?」
对方答:「我是省女中主任的儿子啊!我是老大叫〇〇〇。」
我想起来了:「已经长这么大了!」
对方马上打电话给他母亲,还有他的弟弟妹妹,叫他们赶快搭计程车前来这会客室。没多久,果然来了一位老妇人,年纪约在七十五到八十之间。我注视很久,依稀有点面熟,可是我实在已认不得了。她一进门,见到我,盯着我目不转睛地一看再看,突然,她跪了下来,对着我叩头,两眼直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被吓了一大跳,也不知如何才好,只能赶忙一个大步跑上前去,把她强拉了起来。
她告诉我,三个孩子都没变坏,老大现在是工地主任、老二是电视公司的美工设计师、老三是银行小姐。想当年,我常带着他们利用假日逛圆山动物园、儿童乐园,也带着他们寒暑假四处旅行,才曾几何时,他们个个都已长大成人了,而且都已是成家立业的中年人了,不但有了幸福的家庭,也都有了正当职业,我真的好安慰。
她又告诉我:这三个孩子,每天都在长生禄位前,为我三跪九叩,为我烧香,一来感谢我当年的大恩;二来为我罹患绝症的身体求神保佑。我真的好惭愧,我哪配呢!
大约过了一周,这妇人又利用星期假日,邀请我去她家,并把她儿孙、媳妇、女婿全叫回家,要他们一家一家向我跪拜叩谢。我拜托他们千万不要这样折磨我,因为我实在承担不起,但他们好坚持,任我怎么推,都推不掉。
我一生或许每每由于一时之不忍心,而略尽绵薄地帮助过一些无告无助的悲惨家庭,可是我从不期待从这些家庭中获得任何感情,我一向不留任何痕迹地随做随忘,随了随断。我总觉得我只不过尽了一个人的本分,为什么还要与人牵牵扯扯呢!
我一样希望他们,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至于亏欠则更大可不必,因为该得的,神都早已全数赏赐给我了。
附注
一:天无言,地无语,默默不尽千言万语。
二:天地不会纵容坏人作恶欺压善良的人。天地不会眼睁睁看着善良的人受苦。
十二、亲家两魂 相伴离去
──生死亲家
台南妈妈是我大学同学的妈妈,我在台南县当小记者时,她疼我一如亲生女儿。所以,在我心目中,她也是我亲妈妈,而她的大女儿当然也是我的亲大姐。
我大姐住在台南县的莲花之乡──白河边的小村子。我大姐夫喜欢打猎,他拥有三支名牌的霰弹枪,有西德的、法国的和英国的,所豢养的六只英国猎犬,是世界最优秀的。我在台南县服务时,一有假日或空闲,便很好奇地和我同学去跟随我姐夫打山鸡、野兔、斑鸠、麻雀等,可是我每每看到那些猎物穿肠破肚,死状太过悲惨,而被吓哭了。
我大姐的婆婆是虔诚的佛门弟子,她也非常反对我大姐夫的打猎手法,总苦口婆心地劝他:「别再玩那杀生的残忍游戏了。你看,都把小妹妹吓破胆了。想想一树的鸟,只一颗霰弹,便纷纷落地死了。」
我从小便不杀生,也不敢看到血。但看看地上的小鸟,不是头破血流,脑浆迸裂,就是肚子破了,肠子掉了出来。
我比较喜欢看猎犬追逐猎物驰骋在草原上的英武雄姿,但我也好担心猎物会被追上,成了猎犬的战利品。
这种心情,大姐的婆婆与我几乎没有两样。所以,也是大姐的婆婆内心的痛和苦。
再说我同学吧,他是某安全单位的高级主管,由于公务上的交际应酬,每天都得喝很多酒,而且几乎不醉不归。
我台南爸爸原本也是喝酒高手,可是五十四岁左右,便因为喝酒过量而导致胃壁破裂,有一天在酒宴后,回家的半路上就大量吐血死了。
所以,我台南妈妈很不喜欢我同学的交际应酬,她老人家好担心悲剧会重演,但我同学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直摆脱不了这种夜夜不醉不归的生活。
我台南妈妈内心的牵挂与痛苦,又能找谁倾诉呢?
一年忍耐过一年,终于忍不住了。
半夜,我台南妈妈从家里打电话给我大姐的婆婆,两人互诉内心的委屈与牵挂后,决定一起离家出走,让这不听话的儿子,从此找不到母亲,看他们到底改不改,戒不戒。
大姐全偷听到了,但能说破吗?
第二天,约莫上午八点多,快接近九点的时侯。我大姐刚侍候完孩子上学及我大姐夫上班。
突然,我大姐看到我台南妈妈到了她家。我大姐叫了一声妈,并问:「怎么这般早就出门?要去哪里?」
我台南妈妈显得十分神秘,静静地一句话都不回答。才一转眼,我大姐的婆婆也从家里面出来了。两人手一勾,就往外头出去了。我大姐赶忙追过去问:「您们要去哪里?中午要记得回来吃中饭唷!」但她们两人竟然连头也不回地就径自匆匆走了。
到了中午,我大姐看她婆婆和她妈妈都已过了吃饭时间却还不回来。大家等她俩吃饭,等到菜都凉了,不免担心老人家是否迷路了,于是一连打了好多电话,查遍所有亲戚朋友,可是都没问出两位老人家的下落。
我大姐只好赶紧打电话给我同学:「妈妈今天一大早来找我婆婆一道出门,你知道她们到底去了哪里吗?到现在仍然没有回到家,问过我们所有的亲戚朋友,大家都说没有看到她们两个,我好急唷!」
我同学说:「大姐,妈妈今天清晨四点就过世了。我打了一上午的电话到你家,但不是都打不通,就是打不进去。」
我大姐哭了,觉得这事大有蹊跷,匆匆放下电话,跑进婆婆房间,靠近仔细一看,婆婆躺在床上,早已断气了。
法医说:过世的时间大约在上午八时多,靠近九点的时候。
就这样,我台南妈妈和我大姐的婆婆,真的一起离家出走了。
我大姐夫从此不打猎了。三支名牌猎枪,全送给警察局,连猎犬都送给了猎友。
至于我的同学,则官越升越大,当然,喝酒也越来越频繁,喝的量也越来越大,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能奈何!倒是我不知道:我的台南妈妈和我大姐的婆婆相约去了哪里?她又如何远从高雄搭车前来台南白河呢?足足一趟路长达四个多小时!还得换车再换车呢!
十三、阴阳两界 和平共存
张先生是台北有数的一家著名建设公司的总经理,盖了好几座大楼,也赚进很多钱。
他开了一部上千万的世界名车,很神气,也很威风。有一次,他开车回家,经过平交道,突然车子熄火了,就不偏不倚地卡在平交道中间,他和司机怎么推都推不动,好是紧张。因担心被火车撞上,邻近商家的人,全被请出来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他的车子推出平交道,而这时不远处,火车已呜呜地疾驰过来,真是好险!
大约隔了一周,他刚换过的新车,又一样地在同一地点,卡在平交道上,熄火了,怎么推也推不动。最后,还是仰赖邻近商家的大大小小,一齐合力把他的新车推出平交道,而火车也间不容发地疾驰而过。张先生可真吓得一身冷汗。
这样,又隔了一周,他又换了更高级的轿车。但好不了多少,又在同一地点熄火,卡住了,怎么推也推不动。这次,仍然集合路人、邻近商家的人,大家同心协力,总算侥幸地又逃过一劫。
张先生很害怕,因为这平交道是他回家必经之路。于是,他请他高中时代的同学带他来办公室见我,他边说边颤抖,似乎已经惊吓过度。
我虽然开的是国际法律事务所,但很多董事长都知道我从出生便罹患有严重的贫血绝症,时常死去活来,而昏迷不省人事。他们都觉得我是屡屡进出阴间的人,可以看到他们所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特别是我十一岁时,死了一次又复活,而三十六岁时,成了植物人,也在太平间躺了十一个月。
我在阴间碰到过一些人,他们问候我,而我也问候他们。我清醒后,为这些人着急,每每想尽办法来提醒这些灵魂已进入阴间,而人却还在阳间的活死人,希望他们能逃过生死劫。很多董事长或多或少帮我与这些活死人联系,都很惊异我所说的死因和死期竟然丝毫不爽。但能听得进这种不科学的鬼话的人毕竟不多,因此能获救的也很少。
张先生的高中同学是我的客户,知道我是阴间路上的常客。于是,带他来问我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好几次差点死在平交道上。我把张先生的出生年月日和地址、电话写了下来。当我再度贫血过度而晕厥时,我或许会进入另一个世界,问问看是否有人与张先生有所过节。
一个月后,我请我那客户把张先生约来办公室。我告诉他,有一对老公老婆很生气,因为张先生挖掉了他们的家,把他俩的骨头当垃圾倒掉了。我把老公老婆的家告诉张先生。
张先生恍然大悟地一声:「哇!知道了」。
原来,张先生盖大楼时,兴建了一座温水游泳池。挖地基时,挖出三四座古坟,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无人认领,只好把这些骨头打包,交给垃圾队给拿出去丢了。
我说:「阴间的人,有阴间的想法,我们要与他们和平共存,不要去惹他们,因为我们看不到他们,而他们却希望张先生与阴间的这对老公老婆和解,以免彼此结仇。」但张先生竟然一阵哈哈大笑:「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来这一套。坦白告诉你,我现在已移民美国德州,开了一家现代化的科学仪器公司,接触的全是美国一流的现代科学家,我哪会相信这种不科学的鬼话呢?」
我知道我再讲也没有用。
七天后,我的客户告诉我,张先生明天就要回美国去了。问我有什么要交代的?我说:「既然不信,说再多也没用。不过,我仍然坚持阴阳界要和解,不要结仇,而且一定要和睦和谐地和平共存。」
我又说:「那老公老婆很生气,决定这一周内想办法收拾这位张先生,所以,还是暂时不要回美国,等彼此和解了,再走,以免万一有了三长两短,就太不好了。」
当天下午五点左右,这位张先生约我在忠孝东路见面,他很不高兴地说:「我人在美国德州,有种的话,叫那老公老婆,飘洋过海,来美国找我算账好了!」
我知道我这些话,全是无凭无据的鬼话,面对生活在高科技美国的现代科学人,又能有什么用?
第二天,张先生回美国了。我的客户说那张先生临走还嘲笑我很没知识,他很不理解,我读了那么高的学历,到底读到三重哪处粪坑里去了!
大约张先生出国后的第四天吧,我那客户带那张先生的母亲到我办公室里来见我,老人家哭得很伤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那客户是电脑公司的大董事长。他也哭了。过了好一阵子,我那客户终于哽哽咽咽地说:「张先生在回德州的高速公路上,撞车死了,一家都在车子上。」
我听了,差点休克,为什么会这样惨呢?
张先生的母亲为了这件车祸,后来一直卧病在床,今年春节前后,也走了。
想长命百岁,一定要与阴间的人,和睦、和谐地和平共处。别以为您很科学,毕竟除了我们这个科学的世界,还存在有另一个不科学的世界,您若惹上了,您那些科学,都会变得很不科学。
附注
老公老婆希望让张先生「车撞车」而惨死,所以,让张先生的座车熄火卡在平交道上。但我期期以为不可,因为张先生的座车很大,很坚固,是有名的欧洲车,如果火车撞上这部高级轿车,火车必会脱轨出事,无辜的乘客也会死伤,实在太过残忍。何况,张先生一看到轿车卡在平交道上,便马上弃车而逃,火车根本撞不到他,这样不该死的死了,而该死的却反倒一点伤也没有,真的不会触犯天条吗?老公老婆听了,认为不无道理,便改让张先生在高速公路「车撞车」而七孔流血而死。老公老婆说,他们是跟随张先生一起前往美国,一直没有离开过半步。
十四、妇死三月 墓中生子
──我死我生,死复生
这件事发生在一九四五年,台湾刚光复,当时我才六岁。
台中市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助产士,接生技术十分老练、十分老到,所以,我们都尊称她为「老产婆」。当然,我也是老产婆所亲手接生到这人世间来的。当时,我爸是抗日的台独份子,也是日本政府的头号通缉犯。每次,日本政府抓不到我爸时,便抓我妈去充当人质,并严刑拷打,以逼问我爸的下落。我就是在日本政府的政治监狱里被踢出来的,这老产婆在我掉到一半卡住时,赶来救我妈和我的命。所以,老产婆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出生不到一年,便罹患地中海贫血症,也因此而变成低智障。老产婆觉得很歉疚,每次都告诉我外婆和我妈说:「真没想到把您们的孩子接生成这副样子。」
我六岁时,突然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像怀了身孕似的。我外婆和我妈便央求老产婆为我检查,是不是有了孩子没生出来。譬如双胞胎或连体婴等等。
由于老产婆很忙,一会儿东家求,一会儿西家请,根本连坐下来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她哪有可能为我作详细检查呢?她要我外婆和我妈把我交代给她,随在她身边,这样她一有空档,便可随时随地为我一项一项地作必要的检查。因为肚子胀得太大,便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外婆和我妈只好勉强同意了。
这老产婆似乎与我有缘,一直非常疼我。
有一天,夜已经很深了。有一对老阿公与老阿婆来找老产婆,请她赶紧去为他们难产的媳妇接生。老产婆匆匆忙忙牵着我,背着一个黑色有十字记号的大皮包,叫醒拉三轮车的伯伯,马上就出发了。
老产婆与那对老阿公、老阿婆约在大里乡快靠近七将军庙的地方相候。这条路不大,但由台中往雾峰,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我们到指定会面地点后,又拉了一小段路,便没有办法坐车了。眼前全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好多矮小房子很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老产婆紧紧地牵住我,好后悔带我这么小的孩子来走这么小的路,何况天色又黑又暗,连一盏路灯也没有。甚至,有些地方,又坎坷、又颠簸,还是拉三轮车的伯伯背着我才能平安地走过去。
我们终于到了一间又矮又小的违章式平房。有个女人躺在床上呻吟哀号。老产婆立刻打开黑色医药箱,拿出一大堆医疗器材。她叫我到外边等,不要进这房间。
老阿公、老阿婆拿了好多颗大糖球(又叫金含)给我吃,但我却好想睡,因为夜已这么深了。
不久,那位阿姨已经不叫了,反倒是哇哇地一阵又一阵的小娃娃哭声,好吵好吵,几乎把我的睡神全吵走了。我觉得好讨厌唷!
老产婆说:「恭喜您们喜获一位麟儿,是小男生,好棒唷!」
老阿公与老阿婆很高兴,但也很不好意思地告诉老产婆说:「我们家境不好,实在没有钱付您接生费,请您原谅。」
老产婆说:「不必担心,只要孩子能顺利生了下来,母体也平安,就可以了。至于钱,有没有,给不给,都没关系。」
老产婆说明天、后天都会准时来帮小娃娃洗澡。老产婆转过头来又叫拖三轮车的伯伯,把带在身边的婴儿服、睡袍、裹毯等,全拿进来送他们,好让小娃娃也能温温暖暖。
我们照规矩,如期为小娃娃洗了三次澡,也帮产妇换药、修补撕裂的产道伤口。总之,老产婆很尽责地帮那阿姨做了所有该做的一切事,那阿姨很感动又很感激。
临走,那阿姨对老产婆说:「这小女孩是您的吗?她的心很漂亮,将来非常之好,学问很深,地位很高,福气很大,寿命很长。」
老产婆摸摸我的头,要我向那阿姨敬个礼,大声说谢谢。我真的做到了,我这低智障,傻傻地,哪懂什么?但那天,我真的会敬礼,也会大声说谢谢,老产婆好高兴。我相信那时的老产婆一定暗暗笑在肚子里,像我这种小孩子,能活过年底就够庆幸的了,怎会有什么学问、地位、福气呢!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刚有点亮,有警察来找老产婆说:「大里公墓上,发现有一个男弃婴,身上裹着一条婴儿小毯子,印有您产房的名牌。」
老产婆听了很着急,马上叫拖三轮车的伯伯,赶快准备出门。老产婆问:「现在小娃娃放在哪里?」
「在派出所。」对方答。
老产婆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派出所,抱起小男婴,小心检视,正是那老阿公、老阿婆的媳妇所生的,一点没错。
老产婆把小男婴抱到我背上,要我背小弟弟,我好高兴。警察先生拿了一条小背巾,帮我捆得紧紧地。
我们一起去找那老阿公和老阿婆,问问看他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自己亲生的小宝宝都可以丢掉呢?
我们来来回回地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那一大片的低矮小平房,也找不到老阿公、老阿婆的家。我们请教了七将军庙附近的住户,大家也都说不知道,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警察先生说:「这里是我们的管区,为什么我们也从来没听说过呢?」接着又说:「会不会就是发现弃婴的那处大公墓?」
老产婆说:「我接生的地方,明明是一排排小平房,根本是一般人居住的小社区,哪会是死人的坟墓呢?」
老产婆说我也跟着每天去,如果是坟墓或公墓,我这六岁小女生岂不早就吓死了。
警察说:「何妨试试看,不也很好吗?」
老产婆说:「可是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连姓什么都不清楚。」
警察说:「您想想看,那老阿公、老阿婆叫她媳妇什么名字?」
老产婆静静地慢慢想,终于想出对方叫什么。于是,警察们开始一一核对墓碑上的名字。
果然不出所料,找到了生产的那女人的墓。
警察根据那墓,查出他先生的姓名和住址。
老产婆和警察大人一起按址拜访了这小男婴的爸爸。老产婆说:「这小男婴是您夫人四天前所生,是我亲手接生的。」对方很疑惑,怎么说都不相信,他说:「我太太已死了一百多天了,怎能再生小孩呢?难道她还活着吗?可是,她是我亲眼看她被埋葬的,怎会有错呢?」
老产婆说:「您太太死的时候,有身孕吗?」
对方答:「有,大约七个月左右。」
老产婆说:「那就对了,到前几天,不正好是满十个月吗?如果您坚决不信,是否可以请人开棺,验验看您太太所怀七个月大的胎儿,是否真的生出来了?」
对方还是面有难色,一点也不肯同意。
警察大人说:「我们可以发强制命令,到时您不开,我们还是一样照开。」
那人只好认了。
第二天,由派出所派出了好几个警员到场,请来的工人也来齐了。挖开坟墓,开了棺,那躺着的女人,正是生产的那位阿姨,她的胎儿没了,肚子平平的。身边还有一些老产婆给的药和纱布、棉棒。这下谜底揭晓了。
老产婆说:「我真的是进了坟墓,真的是为死人接生吗?」
对方似乎哭了,眼眶里全是泪水。
对方说:「死人生的婴儿,会是活的吗?如何证明这小男婴真正是我的亲骨肉呢?」
老产婆说:「您的父母不是也过世了吗?他们的坟墓不是也在这附近吗?是您父母到台中市来请我为他们难产中的媳妇接生的!」
对方便带我们一大堆人,一起去看他父母的坟墓。警察先生也早已约到了一位法医,请他帮忙鉴定这小男婴是不是对方的真正骨肉。
法医说:「挖开坟墓,开棺!」
法医又请老产婆从我背着的小男婴身上抽出一小针筒的血,把这血滴在对方父亲的骨头上,一下子全吸进去了。
法医一本正经地告诉对方说:「这小男婴绝对是您的至亲骨肉没错。」
回到家后,老产婆要开出生证明,连同小男婴送去还给对方。我哭了,因为我好想留下这小弟弟。老产婆说:「人家的,就是人家的,怎能不还呢?」
我们到了对方的家,那古老的房屋中间有个大厅,摆祖先牌位,墙上挂着一张张大照片,我好奇地抬头一一仔细看了。我告诉老产婆:「您看,拿大糖球给我吃的老阿公,泡茶请我喝的老阿婆,还有生产的那位阿姨,全在上面,拍得好像唷!」
对方静静地听我边称呼边指,楞楞地注视着我,而当我看完照片,低下头来看他时,我发觉大人也会哭,并且一哭就没完没了。
我把小弟弟还给了对方,我已背了一天又一天,我真的好舍不得。
老产婆看我哭成泪人儿,对着我说:「请你妈也为你生一个小弟弟,不是更好吗?就别再哭了!」
后来,我一想到这小弟弟就哭,我妈怕我罹患严重贫血绝症的虚弱身体会崩溃,只好在我病情最为危急的十八岁,为我生下了一个小弟弟。但我还是想念我六岁时所背的那个小弟弟,到今天仍然一样。
屈指算算,那小男婴也该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吧?好神奇的小弟弟现在不知住在哪里?他会记得我这小姐姐吗?这世间第一个抱他、背他、爱他的人。
附注
一:写这篇回忆,我是边哭边写的,所以,显得很杂很乱,还请读者原谅。当时,我从没有背过小娃娃,包括真的娃娃,或玩具娃娃,而这小弟弟一出生时,那阿姨就让我抱他、背他。这是我今生今世所抱所背的第一个小娃娃,而且是真的小娃娃,我怎能不想呢?我有自闭症,从六岁到今天六十三岁,我不知买过多少小娃娃,抱过多少小娃娃,背过多少小娃娃,但最为温馨甜蜜的,还是我六岁时所抱所背的那位小弟弟小娃娃!
二:这位阿姨是这世界上在我六岁还低智障时,便相信我「心很漂亮,将来非常之好,学问很深,地位很高,福气很大,寿命很长」的第一人。对我今日的成就,影响非常之大。当时,连我父母都对我不抱任何希望。
三:经典上说:看到对方死的人,不能再看到对方活,只有不知道对方已死的人,才能不知情地看到对方活。老产婆和拖三轮车伯伯,还有我,都不知道那老阿公老阿婆以及那阿姨已死,所以,我们都可以看到他们为了应付紧急状况而复活的真实情境,这绝对不是幻觉。但当您拆穿时,对方就破了。
四:活在阳间多久,便可积存多少的阳气与太阳光子。当一个人死了,在坟墓里的魂魄,便只能靠他所积存的阳气与太阳光子来延续他的阴间生命。所以,埋葬后再挖坟开棺,都会使已充塞的阳气与太阳光子外泄外漏,以至点滴无存。这时,那人的阴间生命和魂魄,就很危险了。活人只吸收正的阳气与正的太阳光子,而死人则吸收负的阳气与负的太阳光子。活人活多久,他于吸收正的阳气与正的太阳光子后所存留的负阳气与负太阳光子就有多少。死人害怕正阳气与正太阳光子,所以怕活人,怕白昼。
五:我背这小弟弟时,他的身体是温温热热的,而那老阿公、老阿婆则是冰冷的,那位阿姨的手也是又冰又冷。至于我自己的手呢?当然也是一样冰,一样冷。所以,那阿姨好几次疼痛难忍时,都紧紧握住我这小女生的小手,而不会受到阳人热气的伤害,但那阿姨却不敢碰她自己所生的小弟弟。
六:我们去帮小娃娃洗澡时,左邻右舍一个接一个来找老产婆看病拿药,老产婆都很有耐心地为他们诊治,也帮他们打针、擦药。老产婆说:这些人是不是没钱上医院,为什么病得这么痛苦,还不看医生呢?有什么困难吗?
七:您可认真思考过:亲人车祸死了,重病死了或其他不幸事故死了,就只需埋进土里或火化就没事了吗?谁来继续治疗他们?谁来照顾他们?在阳间是病,在阴间还是病;在阳间是伤,在阴间也是伤。
八:枪决是很残忍的暴行。因为枪伤使死者在阴间无法疗伤止痛,而受尽折磨,十分悲惨。即使埋葬这类受刑人,也要先敷药、包扎伤口、止痛,再入土。别以为人死了就死了。
附录一 鬼媳生子 传宗奇闻
天下有其事而无其理者,恒十之八九,因离奇而常见于报章杂志之腾播。余自撰写真实故事以来,所闻所见所记亦大多离奇怪异,且经多方考证,然后下笔,固理之所无,而事之确有也。本文记述,亦一离奇之骇人听闻,是知天地之大,固无奇不有矣!
粤东澄海县菊池乡黄浙判员外,于宋朝时曾任官,退休后,家资巨富,丰衣足食,而宅心仁厚,好行善事,建桥修路,施济贫苦,邻里无不称赞。有独生子名中亨,字朝通,十四岁入秀才,少年聪明,脱颖而出;年十六,黄员外以子成人,抱孙心切,乃托人物色媳妇。经人介绍邻乡洪氏女,文定后,择吉迎娶过门,两小夫妻,鱼水相欢,感情极笃,婚姻美满,不觉寒暑两经矣。
讵天道无常,好景不长,其子中亨竟因病,药石无效而去世。丧事茔葬甫毕,孀媳亦哀伤逾恒,相继悲痛而死。黄员外家庭惨变,可谓惨绝人寰,老泪纵横,且媳身怀六甲,数月之间,子媳二人去世而连带三命,人间不幸遭遇,孰逾于此!
旬后购地邻乡田野,构筑墓地,堂皇壮观,以为亡媳卜葬之所。至期雇工抬棺柩落葬,途经华坑山,忽阴霾蔽天,狂风大雨交作。抬柩工人将棺停放路旁,暂时避雨,正俟雨晴起行。讵放棺地陷,四周泥土已掩,堆成天然坟墓,众无不大骇。众见不宜他迁。黄员外以事出离奇,或系神意安排,故亦听其自然矣。
不久而奇事发生矣。在坟墓附近有一小店,经营杂货生意。每于黄昏后有一少妇至店购买米粉,自称为黄员外媳妇,所买米粉为喂小孩食品,但未付钱,嘱其向阿翁收款,日久赊账颇多。一日,店东至黄员外收账,经黄员外诘询少妇年貌,知其已故之媳无疑,心深骇异,除如数付还外,并嘱其照常挂账给付。一日傍晚,黄员外独自至其店中,避坐店后,俟其来而一出见鬼媳,无何果至,黄从店后隔缝辨认,赫然果其亡媳也。遂从容步出店前相认,鬼媳突见阿翁,初颇有惶悚之状,但黄笑容慈善告曰:「勿惊,勿惊,孙儿出世几时?男乎?女乎?须小心扶养,有何困难?尽可告公公,替你解决。」妇答以出生三月矣,为一男孩,言罢别去。
从此之后,黄员外三四天即到店会见鬼媳,闲话家常,瞬经年余。一晚黄询以孙儿久在窀穸(墓穴)之中,亦非善计,能否抱出回家扶养?媳答时机未到,到时当禀公公,摒挡行事。又过数月,某晚翁媳再会,鬼媳忽曰:「某日太阳落山后,可雇工开墓启棺,但切忌阳光射入照身,则我母子均可还阳矣。」黄如期雇同工人亲到墓地督办,风传所播,拥至墓地观看奇事者极众。夕阳甫下,工催动土启棺,则活生生之孩子,已在眼帘,用布包好,装入竹篓,万头钻动,声如雷鸣。及扶出亡媳时,则斜阳余晖忽射入,致面色骤变苍白,倒地如僵死,一活一仍死,殆亦数乎!乃仍厚葬其媳于原地。
后此子长大,娶妻生子,黄家子孙繁衍,成为一乡黄家祖宗,俗称黄鬼仔成祖,为邻乡所共知。迄今其母墓地仍在,扫墓之时,热闹异常,可谓旷古以来所未有之奇闻!
论者以葬地灵气所关,人虽死仍能生子。余以为似是而非。黄员外仁厚而力行善举,独生子尚且不保,则善恶无凭,天道又何足论。天之报应有时显示其特,醒化人心,故予以墓地,使遗腹孙复生,一脉繁衍,不使绝嗣,是黄员外之力善,天报之亦极厚矣!
林法玄《真实故事》
附录二 死妇生子 负婴寻夫
日本明治初期,在德岛县名东郡一之宫的村里,有一个名叫蓝野正春的富豪。父亲死后,哥哥德太郎和弟弟德二郎一起经营染料的家业。哥哥每年前往九州地区负责采购、销售、收款等事宜,而弟弟则负责京都地区。弟弟德二郎每次去京都,都会投宿在京都三条川东的松尾旅馆,而且经常会一住就二个月以上。松尾旅馆的千金名叫春乃,不知什么时候起和德二郎关系亲密,以至于春乃怀孕了。
第二年哥哥德太郎因为有事不能去九州,由弟弟德二郎代劳,而京都的行程就延到秋天。然而从这一年的春天开始,春乃开始患病,和父母亲商量决定到东寺村的别墅去养病。
松尾家族是真宗的信徒,而德二郎出生在四国,是密宗弘法大师忠实的信徒,所以劝春乃也信奉弘法大师。春乃因为自己恋人的信仰,所以也非常虔诚地信奉弘法大师,虽然在病中,也一直专念弘法大师的法号。但是春乃的病却越来越重,已没有好转的希望。春乃在奄奄一息,临终之际,请求父母把自己葬在东寺的境内。父母按照女儿的遗愿,郑重地把女儿埋葬在东寺的墓地里。
再说,德二郎根本就不知道和春乃已经阴阳两隔,从九州回到四国后,就想早一天上京都和春乃正式结婚。就在为结婚作准备的某一天,春乃突然找到这里来,身上背着一个婴儿,德二郎见此意外之事,既惊又喜。但就在和春乃说了很多话后,春乃的身子突然消失了,只留下包着御币(祭神驱邪幡)正在酣睡的婴儿。
二郎全家人都很惊讶,怎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立即请来了一之宫寺的僧人,一五一十地描述了此事,僧人说这位妇人毫无疑问已经去世了。总之,照顾婴儿之事就交由自己的母亲,德二郎自己则迅速赶赴京都以探究竟。到了京都后,亲自证实春乃果然已经去世,早就已经不是阳间之人了。
这个婴儿后来成为一宫寺的住持,被称为都婆上人,是一位名僧,颇为世人尊敬。
如果仅仅是春乃的灵魂和德二郎见面的话,还能被理解。但是一个已经死去且被埋在土中的人,还能生下婴儿,而且背着婴儿,经过海陆距离约有三十多里的京都到阿波,将孩子交给恋人,那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更何况还带着先做好的御币,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让人无法相信了。然而,从情理上来说,春乃是不想失去和自己初恋男人的第一胎孩子,一心想亲手把孩子交给心爱的男人,只这强烈的一念,别无其他。所谓「精气物质化,物质能源精力化」,这在现在早已成为不可动摇的定说。所以这件事全非荒唐的捏造,而是有历史依据的,因为明治年间的确有都婆上人其人,而且名声很响。
另外,执着胎儿或者婴儿的幽灵故事很多,死妇产子的传说亦时有所闻,但以上所说却不是一般的传说,而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安乐居士翻译自《佛教より见たる幽灵の正体》
附录三 只管念佛 治病救命
我从来不相信念佛会有什么用。
小时候,外婆为我每天念佛,妈妈也为我每天念佛,但我总觉得这只是愚夫愚妇的迷信,哪会有什么用呢?输血还是输血,排铁还是排铁,根本没有念出什么效果来,所以,外婆念,妈妈念,要我跟着念,我也听话,乖乖跟着念,但在我内心深处,我可说很不以为然。毕竟,一张嘴巴,整日念个不停,就这么简单,真能治病救命,岂不太过便宜了?
今年七八月间,我因地中海贫血症,引起下肢严重溃烂而逐渐坏死,经过三家大医院诊断,都认为非截肢不可。我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而请求主治大夫准我请假回家以征求父母同意。大夫说:「如果您父母不同意,就可不用截肢了吗?」没想到我爸妈很开明,认为下肢既已溃烂到这般地步,大夫说该切也只好切了,又能奈何!
我排定次日清晨七时开刀。我想,明天起我就是一名没脚的残障者了,我如何自己调适呢?我请家人用轮椅推我下楼去散散心,因为开刀后,最快也得再躺二十五天才能下床。我到了中庭有阳光的地方,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个个都有脚,我好纳闷唷!或许,越看越触景伤情,我便要求回病房休息。就在这时候,有个人丢了一卷不要的录音带,据说是为家人助念佛号的,但家人已经往生了,所以拿下来,打算丢了。
我捡了起来,觉得从自己出生到今天,身边总是外婆喃喃不断的念佛声,现在外婆也往生了,不禁唏嘘地自己叹气。为了怀念外婆,特别是明天一大清早便要截肢了,更加怀念疼我如命的外婆,于是顺手便把捡来的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跟着唱念阿弥陀佛圣号,隐约间似乎外婆就在我身边。就这样,我六神无主地一遍又一遍地念,想着外婆,想着明天就没了的脚,我好无奈、我好无助唷!
当天深夜,好几个大夫还来小心查看伤口,研究截肢之切割部位,与清除烂肉之细节等问题,并由实习医师在伤口上打了好几层弹绷,据说这样才不会在明早刷洗时,不小心被消毒水溅湿弄脏。第二天,我一大清早六点多便被推进手术室,我的脚被倒吊着刷洗,一次又一次,细心到几乎连皮都快被刷掉了一层。这般刷洗后,大家便静静地等候着主刀的大夫,和麻醉师以及其他重要的助手。当时,我早已怕到有点神智不清,朦朦胧胧中,透过满眶泪水的眼睛,看着自己被倒吊着的脚,活像被宰杀的畜牲被倒吊在屠场上或市场肉架上一样。我不禁自己暗暗饮泣,我想,我一生从没伤害过任何人或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为什么今天会凄惨到这般地步呢?
终于,主治大夫来了,带着五名助手。打开裹在脚上溃烂伤口的弹绷,突然一声惊叫,把我从半昏迷中吓醒,原来是主治大夫的声音:「这会是烂脚吗?怎么好好的?」一大堆人全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明明是烂脚,怎么不见了?」
奇怪固然奇怪,主治大夫还是决定原封不动地把我推出手术室。随后会诊的大夫,也与主治大夫多次会商,并一再复验伤口,一致认为目前这种情况应可确定不用再动任何手术了。于是,正式通知我第二天办理出院。
我到今天仍然不能自由行动,也不能自己行走,因为内部溃烂掉的肌肉,受制于地中海贫血症严重缺血缺氧的影响,一直不能顺利长出新组织,但我外部的伤口却已完全自己愈合了。我实在不知道,或许永远都没有人能够知道,我那溃烂坏死到无法收拾的伤口,到底跑哪里去了?我真的是念佛念出神迹来了吗?如果我这不曾念佛的「现代科学人」所念的佛都这般有用,那一生十二万分虔诚礼佛念佛的外婆和妈妈所念的佛,无疑地,必然更有感应。我想,我能存活到今天,或许这就是其中的一大理由吧?
您念过佛吗?真这般有用吗?科学上可解释得通?医学上站得住脚吗?我一头雾水,十分莫名其妙,到今天虽然请教过不少宗教大师,却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无法找到真正的答案。我听某些修行人说:「这是心诚则灵,无足为奇。」也有友人说:「这叫无念念,无修修,当然可以感应天地,而化腐朽为神奇。」不过,这些大道理似乎都太深奥了。整个事件对我而言,只是偶尔捡到一卷录音带,随口跟着念罢了。
附注
一:本文所述手术进行过程,乃系病人亲身之现场记忆,如有不合医学专业知识之处,亦非病人所能过问。或许每位大夫之手法与处理方式各有千秋,而病人之病情,又人人不同,故未能墨守成规而一丝不变吧!
二:我念佛只是念佛,从没有任何其他念头。我不知念佛有什么用,所以,不为任何目的而念,自始至终,一片空白。
陈女士《寿命是自己一点一滴努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