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李群仙

一、孑然一身 独来独往

趋炎附势,捧红踏黑,人情之常。最不为人们所重视的,便是没有名位的小人物。至于他为人如何好,应不在考虑之列。谁叫他不是达官显宦,不成其为大人物呢?因此古来有一位过分看不破「名」这一关的混小子,居然喊出「大丈夫不能留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的口号。

上次我写「贵州怪军人周西成」那篇文章的时候,内中说道:「黔北有二怪,大怪周西成,小怪李群仙。」对于李群仙其人,不过随便提一提,作一陪衬而已。初无必写之意。固然是由于懒,同时在下意识中,似乎也有一点不十分重视小人物的劣根性。

最近有一位老乡看我。他说:「你的周西成,写得还公道,可是为什么不见你续写李群仙呢?你要晓得,李群仙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若论其为人与其对社会的贡献,他倒是一个有百善而无一过的人。你最讨厌他人有势利眼,难道你对李群仙也有一点势利眼吗?!」

我不禁赧然!确有点内愧,拍案而起!我说:「这应当写。我最近一定写。不写是吾之过也。」

李群仙大约是贵州遵义附近仁怀县的人。我虽然记不太清楚,但绝不是桐梓和绥阳县。在一九一八、一九一九年的时候,看他的面貌,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的人。瘦长的个儿,一个十分相像的马脸。平常穿一件粗布长衫,虽不是鹑衣百结,可能是旧到无可再旧。经常是赤脚,也不戴帽。在我的记忆中,他倒不是蓬头,但是光头吗?还是有一点短发呢?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凡是1921年前后,遵义一带二、三十岁的壮男,尤其是和军队多少有一点关系的人,无人不知有个李神仙。但不一定知道李神仙的真名叫做李群仙。李群仙根本为李神仙之名所掩盖无遗。

据说此人也是一个独子。家里有几十担谷米的田地。在以贫苦见称的贵州,他在他的乡下,也要算是一个小小的富户,很可以过得去。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忽然失了踪。一去十年无消息。等到他回来,便是这样破破烂烂的打扮。手里多了一个破旧的皮包,里面装一些平平常常的中西药,有的是草药。他开始替人治病,非常神效,也不索报酬。钱用完了,开始卖田。几年之间,他把几十担谷子的田卖得一干二净。好在他家里没有什么人,一切由他作主。田地既经卖完,他在乡下更是无牵无挂,后来便来到了遵义。

不晓得以何因缘,寄住在遵义乡下的一个有名望的胡献之先生家。胡献之我们都喊他胡老伯。他已六十多岁,是一个体格魁梧,声若洪钟,心地坦率,作事正直的老军人。贵州的正规军,以第一团为基本,逐渐开展。据说他曾经做过第一团的团长。他的资望,比袁祖铭低不了许多;对周西成则是不折不扣的老长官。周得志以后,对胡献之还是十分的恭顺。把胡的儿子胡泉生约去当军需处长。在军人横行的时代,只有军需官才是非常可靠的体己人,即此可以想见。胡老伯不知是因何缘故,离了军队不做官,而回乡去做绅士。他身体很壮健,欢喜喝点酒。自己是大地主,衣食丰富有余,有时来城,有时居乡,和朋友摆摆龙门阵,替老百姓说说公道话,有正直之誉。土虽豪而绅不劣。可能因为他的正直有德,李神仙才寄住在他的家,绝不是因为他有钱的关系。

李神仙虽住在他家,实际是城里乡下到处乱跑。有时住在病人家,有时露宿道旁屋簷下,有时去桃源洞,和大群乞丐们同起居若干日。他随时在大街之上,看见倒在道旁贫苦的病人,就上前去问:「喂!你的病想不想好?」病人当然说:「我想好。」他会立刻用药或用针,能够叫病人在几分钟之内起来走路回家去。诸如此类之事太多了,李神仙的名字因而流传在民间。人们随时可以在街上看见李神仙,若果真要找他,却不一定找得着。真是要看病人自己的缘分了。

二、父病垂危 前往求救

我为什么会和李神仙发生一度的关系呢?

我在贵阳读书,有一天忽然接到家里来信说:父亲去乡间扫墓,被土匪王木匠捉去。打信回来索大洋十万元去赎,否则就要撕票,要我赶快回家想法子。这真是晴天的霹雳!虽然我不曾立刻昏死过去,我的身心似乎都已瘫痪了!一家总共三口人,我是一个独生子。父亲受了难,只有母亲一人在家。不管有无办法,我只好向学校告假,收拾行李回到遵义家中去。

一九一二年,我还是十岁左右的孩子。记得我父亲开的是土布庄,他真正做到了有货真价实言不二价的信誉。四乡来买布的人,都喊我父亲为刘二公。平常的生意,也就很好。到了腊底年节,真有「门框都挤爆了」的踊跃。我家房内,有两个大木柜,都装了五十两一锭的大银宝,和用小蔑篓装好一篓一篓的银元。父亲当时还在抽大淤,常常在淤盘子边,取出若干大宝来看底面小孔内发光的银色。尤其是吹一吹银元放在耳边听,就好像是听音乐一样。其中以墨西哥的鹰洋为最好听。我家是不是有十万银元,我也说不上来,有钱倒不是假的。因为我父亲不认识字,常常被流氓与衙役联合敲诈。诸如前面来一差人,说:「刘二公我有事,这支枪暂时存放在你这里。」随后就来人说:「刘二公你收藏枪支。」总而言之,贵州人说的「老子打儿钱不是」。只因为要你出钱,什么办法,他们都使得出来。有钱必须有势。有钱无势的老实人,比没有钱的人,似乎更痛苦。

一九一五、一九一六年后,我的家中落了。最大的原因:一个是洋布店兴起,花洋布价廉物美,人人爱穿。土布店自然倒下去。当时只晓得生意一天不如一天,非亏本停业不可。一直到了我读专门学校,看过了若干杂志书报,才明白这叫作「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一个是我父亲因立志戒淤,改而吃酒,心里又有牢骚,遂终日沉浸在醉乡,被一个很阴险的经纪人欺骗,作了好几次大亏其本的买卖,大批的银宝银元化为乌有。到了后来,只剩下坐房舖面一所。乡下虽然还有几十担谷子的田,但四乡多匪,颗粒无收。所以只好强撑门面,实际受苦。连我去贵阳上学的旅费,不过二十元大洋,还是我母亲向她的好友一同吃斋信佛的彭二娘借了她孀居多年作工的积蓄。平素有钱的亲友,反而开不得口。所以我这幼小的心灵,早就深深印下了亲故势利寡情、官府欺压善良的恶现象。我本来是只想学工的,因为没有旅费去参加勤工俭学,只好违背心愿无可奈何地考进了法政学校。

我的家在短短几年中,由相当的富有转而为等于赤贫的生活。纵然不要假充门面,也不能登报声明,昭告全县城乡一带等处。所以王木匠等土匪,捉了我父亲,一开口便是十万大洋,当然是他们的情报不确,可是却弄成了我家门中无法解决的祸事。我回到家中,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我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苦哉!苦哉!

遵义接近四川,也是一个袍哥帮会横行的码头。总算天不绝无路之人。有一个在帮会里有历史的朋友,他告诉我说:「健群老弟,你父亲的事,一个办法是备款取赎。纵然有点还价,也差不了很多,和你家现在的情形,简直是天上地下,无从说起。另一个办法,是你可以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外号‘李二老乱’。现在他表面招安在罗成三部下,充当一名连长。实际他有五、六百条枪,拖在北乡作匪。他与王木匠有交情,而且王木匠对他的实力,也畏忌三分。若果你能和他往来,得其同情。别人说情不行,李二老乱确有几分把握。」天呀!这真是九幽十八层地狱中,忽然来了一线的光明和希望。我只好去走这条路,这是一条生路。

李连长(二老乱)并不魁梧,也全无匪像。他的年岁,不过二十左右,比我大三四岁。人生得很漂亮,不高也不短小,却属于精干一流。当然不曾读书识字,从表面看,几乎是一位浊世佳公子。通过一个朋友有计划的介绍,我用尽了我的心力,揣摸他的兴趣和他交往。他能饮,我也不差。我和他每天在遵义新城几家羊肉粉馆内,吃两碗羊肉粉,喝上两、三斤茅台(遵义人吃茅台,是土酒不是珍品)。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我这时年岁虽小,但已是专门学校学生,而且还是少年《贵州日报》的编辑。当然凭我所有的知识来周旋,足以使他满怀高兴。我们不到一礼拜,便点上一炷香,磕头结为异姓兄弟。说明今后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结义之后,他到我家去登堂拜母。母亲一个月来,终日以泪洗面,两眼红肿如胡桃,人也憔悴不堪。李大哥细问之下,母亲才将一切经过和家庭状况同他细说无遗,但并没有说要拜托他。他听完之后很感动。他问我母亲说:「伯母,你们今天能不能筹得出四十块大洋?」我说:「可以。」他说:「我立刻买一些毛巾和香淤,派弟兄下乡去,限他连夜转来回话。」他拿了四十元大洋便去了。到了夜半三更,他亲来告诉我。他说:「老弟,你明晨天一亮,便去北门外城墙边接你的父亲。」意外的发展,我真有一点不敢相信。但是天一亮,我去北门外时,我的父亲,已被人安放在城墙脚的小路上。我们父子抱头痛哭,我请人把我的父亲抬回家。事后听人说,这真是我家意外的幸运,除了李二老乱,就是有三千条枪的匪司令罗成三,也办不到要王木匠不索款而送回我的父亲。可能李二老乱不单有实力,而且有王木匠最得爱器重的兄弟。他也可能替王木匠作了一半的主宰。江湖上讲的是义气。吃一口,吐一盆,说话算话。李二老乱既同我结义,我的父亲,便是他的父亲。他明白了一切情形之后,当然送回我的父亲。香淤毛巾,只是一些小弟兄的情义表示而已。不久我回贵阳去读书,以后与李二老乱即天各一方不通消息。不知他的生死存亡,但愿他是改邪归正,做了善良的百姓,好好地过日子。

父亲回来了。在匪窝里四十天,被拷打需索,坐「软板凳」,吊「半边猪」,一切非刑,都已受尽。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离死亡只一间而已。遵义当时没有医院,也没有好的伤科。仅仅有几位自称儒医的先生,能治一点通常的伤风咳嗽,对于我父亲的伤病,一看便摇头,表示无从下手,爱莫能助。大家都说:「你要救活你父亲,除非去求李神仙。」

三、铁钉烙伤 骇人听闻

胡献之先生,有一个小幺儿名叫雍生。和我是高等小学的同学。年龄差不多,而且很相好。他的长子泉生比我们大二十岁,泉生的儿子,虽然比我后两期,也算是高小同学,年龄根本和我们还是不相上下。我打听到,李神仙一个月总有几天在胡家。我便找胡雍生兄去追寻李神仙的下落。两三天的功夫,便打听到李神仙当晚睡在我们同一条街上的何家大花园。何家可能做过大官,花园内有几十间房子,有大荷花池,有水角凉亭,但都已荒废。里面住了一些破落户,常常听说在闹鬼。雍生在我家过夜。他说不等天亮,便要去寻李神仙。若果他一起来动身,可能又三天五天一月半月寻他不着,岂不误了大事。

因此不等天亮,我们便去何家花园内四处寻找。原来李神仙睡在大荷花池当中一个凉亭之内。亭上门窗玻璃早已破碎,四面通风。当中有一很大很重的木床,可能当年系达官贵显煮茗下棋,会聚特别来宾的地方。此刻只有此一空床,笨重破旧,为何氏不肖子孙所不曾卖掉。李神仙便硬碰硬地长卧其上,倒是无拘无束。不问主人,也不要租金,比路旁屋簷下,真算是神仙之居了。

亭原有门,早已不知去向,空空大开。我和雍生坐在门槛上,看着荷花池。一面等天亮,一面伫视李神仙的动静。因为天也快亮,而且心中有急事,所以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怕何家花园的鬼。天刚亮,李神仙在床上翻了身,问是什么人?我和胡雍生走到床边,雍生和神仙是熟人,他先打招呼。我们带有温水瓶,我将热水倒在面盆内。李神仙公然还有一张洗面巾,当然比普通人家的擦桌布还要旧。我打了一张手巾,请他洗脸。李神仙洗脸,大有可观。他将我给的毛巾,接过去先摊在右手上。用右手从他的顶门顺两眼鼻口之间垂直而下,只一抹为止。既不反复,更不左右纵横。只能说他是用手巾和面部当中打了一次轻微的招呼。谓之曰「抹」,已属过分。谓之曰「洗脸」,似乎太不够格了。李神仙面部微青,眼神很足。连脸都不洗,更谈不到周身有任何清洁之处。胡雍生替我说明一切,我只恭敬地站在一旁。因为谁都知道李神仙脾气怪,他一无所求,只要一个不乐意,表示一声「我不去」,便一切都完了。雍生兄说完之后,神仙面对着我,他说:「照此说来,你还有孝心,你父亲又是老实人,我去看。」我好像是奉到了纶音。他从床上一翻而起,根本没有被盖行李。衣服穿在身上,和衣而睡。站起来说一声「我们走」,我赶快自动地去提着他那一只装有药物的破皮包,就是这样地一同走到我的家。这便是我认识李神仙的一段人事因缘。

关于李神仙的奇迹,有些是我亲眼见到的;有些是听人转述的,实在是有点超出常情思议之外。

一、他来我家,看了我父亲的伤病,他说:「他可以救,但要经过二十天。」最重要的,是关起房门,任凭他每天来家设法施治,生死由之。即至亲妻子,亦不许偷看,否则他即不管。」要我们先行答应。我们母子,当然一百个认可,因为这是我父亲唯一的生机。有人对我们说,李神仙是用长约四五寸,厚有一分许的大铁钉,放在炭火中,烧得通红,然后连连插入病人体中,以去污血积伤。若果有人偷看,必定骇极失声,妨害他的施法,并可立致病人于死亡。不管是何原因,我们一切听命于他,绝不敢违背他的吩咐。五、六天过后,我父亲已能起床了。到了两个星期,果然完全痊愈,如同平常健康之人一样。问我父亲,李神仙来时是如何治疗的?我父亲一概不知道。现在想起来,可能他是在被催眠状态中。在治疗期中也从没有听见我父亲喊痛,或者是有轻微的呻吟。我父亲那时,不过五十余岁,病好之后,一直活到八十岁才逝世。这三十年的生命,可以说是李神仙赠给的。这是我亲身经历,但是一点都没有看到什么的一件事情。

四、一吼止血 医学奇迹

二、我有一个同学好友,眼角上起了一个肉瘤,痒得不止。以手揉之。结果是越痒越揉,越揉越大。不出三、五日,由一小点变成了胡桃大小。我同他一道去看李神仙,李说这是小事,一割变好。他顺手在桌上他的酒杯内取水一滴,点在肉瘤上,取出刀来将瘤割开,内有许多粉质之物,概行取出,再将手指取杯中之水,向上一敷,即说:「好了!你回去之后,两个星期之内,不可以做皮子(注:李群仙口不言男女敦伦之事,只言是做皮子,乃轻鄙不屑之意也。),否则不能完好如初。」我那朋友对我说,李开刀之时,他只觉得好似浆糊干在面部,由彼撕去一样。事前事后,全无少许痛苦的感觉。要说是他把麻药放在水内也不会有如此的功效呀!只是我那朋友燕尔新婚,甜情蜜意,熬不过两个星期,他偷偷地做了皮子。结果是肉瘤之处,有一凹入的小黑点,不再能复元如初。

三、我有一个伯父家的姊姊,住在我家。颈后对口之处,忽然生了一个大疮,红肿将溃,痛不可忍。李神仙替我父亲看病的时候,姊姊替他倒茶,被他看见了,他即要姊姊将头伏在桌上,他说:「我替你看看。」姊姊怕痛,一面将头伏在桌上,一面拼命以哀求的语气说:「我不要开刀!」李神仙将符水向姊姊颈上一敷,顺手在衣袖内取出刀来,立刻划入大疮之内。脓血四溢流出,顺颈而下,臭不可闻。李却连声向姊姊回答道:「不开刀!不开刀!」其实正在开刀。姊姊根本无所感。等到姊姊疮内脓血流尽,李又取符水一敷,即说:「好了!好了!」我姊姊但觉痛苦若失,是否开刀,她根本莫名其妙。这连看带割,只不过一、两分钟的事。我和母亲站在一旁,看得并不担心,只觉好笑。听人说,这对口大疮,是可以致人于死的。然而姊姊即从此好了,并没有任何异样,能说不怪吗?

四、最令人张目结舌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有一次他替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割治「九子痒」。遵义老城杨柳街,有一刘家,和胡献之家是亲戚,胡来城即住该处。我去看望胡老伯,适逢其会。大约也是一个亲戚人家的孩子,右颈上生满瘰疬(俗称九子痒),也正请李神仙割治。在一个书房内,有十四、五个榻榻米之大,上有纸裱的顶棚,离地约六、七尺。小女孩至多不过十一、二岁,坐在当中一个木板凳上。李神仙似乎比平常慎重。先是口念真言,在一旁持碗化水。水化好后,仍以水涂小孩颈上。李神仙取出刀来。在这里我特别介绍,他的刀有点像刻字匠用的刀,也许稍大一点。油污铁锈,兼而有之。若论近代科学消毒的道理,包括李神仙本人身体及衣服在内,应该放在药水池内痛泡三日三夜,还得一齐用火焚化,才可能免于传染。但当时的李神仙,除了他便无法救命。所以大众必须信奉他若神明,岂敢说出一个葬字。他举起这污秽的小刀,向女孩颈上一划,骇人的事迹出现了!大约系大血管被划断的原故,只见鲜血一股,有小指粗细,突的一声,一直上冲顶棚。当时屋内连我共有六、七人,皆大惊,但哑然不敢出声。只见李神仙面部严肃,举起右手,由女孩流血颈部的上空,从右向左一抓,口中大吼一声「不流!」其血即断然停止。此时忽又听见女孩微微哼了一声。李神仙即时反手由左向右再一抓,又大喝一声「不痛!」女孩即照常宁静。李神仙微声对旁观的胡老伯说:「这女孩有冤孽,我已替她招呼了。」于是李神仙开始割去她颈中的废物。割完后,从伤口还可以看见两个断了的管口,大约即系大动脉管了。李神仙取出线来,此线系一般缝鞋底的底线,正像猪肉舖卖肉提肉所用一般的粗细,其油污正复相同。李即以此线拴牢女孩颈内的两个管头。再将颈皮合拢,喷上一口水。即命此女孩自己起来回家去。女孩起身的时候,好像若无其事的一般。李才对胡老伯和我们说:「刚才那女孩哼了一声,系她的冤孽。有鬼在一旁纠缠她,我替她化解了,才能医治。」

真是天晓得!这一件事我至今想不通;一、大血管的血,可以一吼而止流。二、如此大手术,不要人扶。女孩太小,并未痛哭失声,岂可忍耐!虽然微哼了一声,居然说不痛就不痛。三、用粗绳扎了血管,以后血如何流通?四、照李神仙的办法,此病已除,手续已了,并不取线,亦未缝口,如何得了?处处都是问题。我不久即去贵阳,当然不晓得女孩的后果。但李神仙绝不曾在遵义以手术害死过人,否则遵义地方太小,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那么,李神仙便不是李神仙,而是李该杀了。看女孩动身的情形,简直是和平常好人一样,随后七、八天中,也没有听见一点坏消息,当然是好的成份居多。这一件事我始终亲目所睹,百思不得其解,虽欲不谓之怪,不可得也。

五、奇人奇事 耳闻目见

五、我和李神仙处得很熟了,天天去替他洗脸巾,提皮包。有一天胡泉生的大公子(名字记不清了)来和我一同去。他和我年龄相同,都是十五、六岁精强力壮的小伙子。我问李神仙:「听说你能把已破了的竹,用水力合拢起来,是不是真的?」李神仙笑笑,他大概也有一点动了童心。他说:「你们两个想不想试试。」我们说:「当然很好。」何家花园内,满地是斑竹。我们砍了小碗大小的一根,劈成两半。李神仙要我们两人分东西对立,以左右手持两片破竹,向外分开。他在当中,用水一喷,以手绕竹,喊「拢来!拢来!」竹之中部,居然向中靠拢。我们两人用力向外撑拒,始终抵抗不住,最后竹片夹着我们的身体,感觉痛了,我们两人只好认输,放手跳出圈外,让竹片自行在地下合拢。这是什么力量?竹子会听他的话吗?我们两个人精神非常清明壮旺,也不曾受一点催眠的影响。李神仙心目中,我们是可爱的小孩,他把这个游戏证明他画符水力量的强大。不是自己亲身经验,我也绝对不相信。

以上都是我亲眼所见和亲身经历的事。至于我亲耳听见关于他的奇闻也很多,兹略举数件:

一、胡老伯的长孙,有一天来城里,到处找李神仙下乡。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奶奶(奶奶就是祖母)病了,要他去治。问什么病?他也不肯说。两天过后他来了,李神仙也回来了。他才说出经过。他说奶奶生了一个疮,在下部,痛不可忍。一九一二年在遵义,我们是非常的守旧,有身分的人家,不只于男女授受不亲,除至亲外,男女根本不可以见面。虽然是女老人,但在私处的疮患,纵然是死,也不会令医生去看的。像现在的妇产科,干脆由男子担任,在当时实在是不可想像。时代的思潮,便是这样一个怪东西。在小脚时代,以三寸金莲为光荣,反讥笑大足的女子,为大板子婆娘,为大脚仙。若果梁山伯祝英台在现代,干脆造成既成事实,再请父母追认,用不着演出悲剧了。胡家对于这位女老人家的痛苦,实在想不出办法,最后还是决定找李神仙。听说李神仙去了之后并不看病,只画符水一杯,由女老人自己淋在患处,水向腿下流至于脚胫。李神仙即在水流终结之处开刀。流了许多黄水,病患即完全好了。事虽不是亲见,但可能绝不是假话。

二、在杨柳街刘家看女孩割九子痒的时候,大家摆龙门阵。有人告诉我,昨晚李神仙医了一个怪病。某家(记不得)有一小孩玩豌豆,放在耳朵内,结果是取不出来了,越弄越深入。据说耳门是不可以开刀的。李神仙去了,用菜油一滴,滴在孩子耳朵内,李神仙用手在桌子上边拍边叫「出来!出来!」结果是豌豆自己跳出来,只算是一场虚惊。当时说话的人,是说得好玩,李神仙一点也不动容,他经常的一个铁青的脸,很少有激动的表情。这个情形,当然并不是虚构的传闻。可惜我当时未予注意,更谈不到记述姓名了。

三、胡老伯的长孙向我说过好几次,要我同他去乡下看鬼。他说他们背着祖父在书房楼上,李神仙用水在他们几弟兄眼睛上一点,大家就可以看见许多鬼。他说鬼多的地方,多半是不当阳而有微温的处所。他说李神仙告诉他们,真正有德行的人,有一种光,为鬼所不敢近。只有鬼心鬼肠、阳气衰竭的人,才可以自觉见到鬼。这种说法,与古人笔记大体相同。可惜当时,我对鬼神之道根本不曾注意,也没有兴趣去乡下。因为离城几十里,来去要两天,说不一定会遇上土匪。主要还是不曾动念。如果在今天,我也许一定要去看。也许会要求李神仙就在何家花园内,替我们试一试。若果可能,我们还可以敦请研究灵魂学的专家前去参加试验。这件事我没有问过李群仙,也不曾听他谈过鬼。我一心一意在父亲伤病上,伤病一好,我就要赶回贵阳去读书做事了。但胡同学说话的神情,绝不是拿看鬼来引我去他们乡下玩一玩,根本这是用不着的。

六、专医贫病 不理权贵

李神仙在我家,进出了半个多月,我们在感激之余,当然处处设法问他之所喜好而为之设备。他一进门,先要一片京堂叶子淤(注:当时遵义,纸淤最贵。只有原始淤叶便宜。但以四川京唐县所产者为上品。)他将淤叶去了尾部的硬骨,不是横卷而是顺其所长地卷了起来。起码八、九寸长。他即将此淤卷含在口中点燃吸食,如同吸外国纸淤一样。其次到了吃饭的时候,问他喜欢吃什么,他总是说要蛋炒饭,再加拌皮蛋,此外一切不要。半个多月,天天如此,只加上我们的泡菜咸菜而已。我们心里颇不安。但不得他的同意,不敢加好菜。主要是怕他一怒而去不再来。我到三十多岁的时候,也遇见一位能为人治病的异人。病家问他喜欢吃什么,他总是说:最欢喜红烧大蹄,最恨鸡鸭鱼。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不愿意病家因他而杀生,还不是止于俭省而已。可能李神仙也是这一类的见解。当时在遵义,一般老百姓要初二和十六打牙祭才吃肉,只有鸡蛋还是家常用品。他的用意可能不单是戒杀,而且体谅我们的家寒,连吃肉的浪费都避免了。

李神仙治病的对象,多半是些贫苦无告的人。至于富有之家,除非他心目中认为有可取之处,否则你根本休想他会答应看一看。所以他治病的收入,完全谈不到。金钱不收,衣服不要,我唯一得到他的许可,就是在他皮包内补充一点药。但他那些药,都是一些极寻常极不值钱的药品。所以我们在心里,实在是永久的抱歉。

后来有一时期,我在四川黔军里,一个偶然的场合,遇见了一个当营长的云南人。谈到李神仙,他眉飞色舞,口角流涎。他说:他在滇军当连长时,驻扎过遵义,认识李神仙。那个时候,连上的医药费真正微乎其微,但他的士兵,有病就去请求李神仙,总是很快就好,因此根本没有病兵。剩的医药费,每个月都只是替士兵加菜打牙祭。所以他由衷的对李神仙感激不忘。

遵义驻扎的招安匪军总司令罗成三总算是权威当局了。有病找他去医,他根本不去。你在城找他,他下乡去了。你派人下乡,他又是到了城里。纵然有时碰上了,两个转弯,他又溜之大吉。如此者将一年,绐终请他不到。医病的事情,罗成三也不好派兵去捉他。

省城刘督军有一侄儿,据说也是一个司令。派人来遵义请他去治病。他也是溜之大吉,干脆来一个老将不会面。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替他们治病呢?他说:「匪腥臭!」罗固然是匪,刘则是大官。但在李神仙的心目中,可能是把身居高位仗势食民而于民无益无德的人,都与匪视同一律,而以匪腥臭目之。其见解之严正如此,大约纵然因此得祸,他也是不会计较的了。这倒是可怪而不怪的卓识。

靖黔军总司令周西成入驻遵义,他自封中将,当时地方军人,还很少人好意思自封上将的。不晓得以何因缘,聘请李神仙去当他的特别军医长。有人说李神仙取伤兵子弹,不用开刀。只要用斧头在门上连敲带喊「出来!出来!」子弹即自动跳出。这个我倒不曾看见。但李神仙若果没有表现,周西成岂肯容他!周之个性乖强,在省长任内,曾因为一个有名的物理教授,不会装电灯,他居然赏了他一记耳光。如果李神仙是不舞之鹤,浪得虚名,周西成会先赏他几记耳光,再照老规矩大骂一句「狗×的」,然后叫他滚蛋。但事实并非如此。周送了他一套质料甚好的黄军服。他军裤不用││还是灰布中装长裤方便得多,军帽不戴。赤脚照常,光头照常。只脱下旧长衫,换上一件新军服。上面公然有金线绣好的两块少将肩章。他每天就是这样半截破中裤,上面光着头,下面赤着脚,手提破皮包,我曾经看见他如此昂然进入周总司令的大营。他到大营的时候,卫兵班长高呼立正敬礼,非常严肃恭敬。李神仙经过时,右手向上高举,五指伸开,掌向正面,完全和希特勒的敬礼一模一样。李神仙心中大概只是向卫兵们打招呼,根本不是敬礼还礼的表示。李神仙的事,在1921年前,当然不是他学希特勒。希特勒又不曾来中国留过学,当然也不是他学李神仙。大约东西怪物,此心同,此礼亦同欤?希特勒为祸人间,但李神仙在所知的人们心目中,却是可爱得多了。李经过营门之后,卫兵们照例是相率大笑。这笑声中充满了快乐,也不失敬意,却可以看得出绝没有丝毫的轻视。这个特别军医长真特别得够瞧了。与其说是周西成看得起李神仙,倒不如说李神仙总算不认为周西成有点匪腥臭。可怪哉,李神仙?可爱哉,李神仙!

七、苦行苦练 惜无传人

我天天替李神仙提皮包,来往半个多月。我们已经熟得是无话不说了。我曾经向他发问:

(一)我说:「李神仙──(当面喊他李神仙,他没有得意之色,也不以为忤。)你为什么不讨老婆呢?」

他说:「做臭皮子,有什么好处?」可能他秉承师训,根本绝欲戒色。

(二)我说:「你不单会画符咒水,又会开刀,又会用西药,比普通医师不同,是什么道理?」

他说:「我离开师父之后,曾经去过重庆。重庆一个有名的‘阿洋人’在大医院中,专门为人开刀。我去看过,他开刀时,病人还是痛(可能民国初年,麻药并不高明)。我说:我替你画水,包你病人不痛。他试了不错。留我跟他做助手,我替他画水,我也跟他学开刀。所以我懂得一些西药。我跟他有三、四年之久。」好像是阿洋人死了,他才离开重庆的。

(三)我问:「你为什么将田地卖光?一定要破衣破服的过下去?」

他说:「拜师的时候,向师父立誓,要不留私产,不贪钱财。要过最苦的生活,一生一世,只是做好事,积善行。」当然他不会学过「助人为快乐之本」这一类的新名词,但他却誓遵师训,在世间积善立德。

(四)最后要分别的时候,我本来也是满脑子为人服务的思想,我说:「人生百年,终归一死。以你这样的本领,为什么不趁早多传几个好徒弟,为世间好人服务呢?」他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不肯传人,而是人家不肯向我学。我当初追随师父,先在乞丐苦人群中混了三、四年,不悔,不退,对师父一片诚敬,然后淮我学法。到了有一日夜半之时,忽然精神集中,发觉一个说不出来的境界。就在那一刹那,师父传了我的法。现在你们看见我画水开始,口念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令,实际只是一个开场白。真正得力的时候,便是我一念回复到了师父当年传法的景象,那时我的法水,便无所不灵。我想不只是小小的开刀,便是将人头割下再接上,也照常可以无害,你相信吗?」又说:「现在的人,口头想学,根本心里没有信心,没有诚意,胡思乱想,欲念横流,你叫我从哪里传起?」李神仙不会是说假话的。这是我想不到也做不到的行为和见解。最后他还说:「也不一定要学我。譬如你们读书人,将来得志的时候,多做好事,还不是一样吗?」

八、虽属小道 必有可观

一九四七年行宪开始,我奉命回家乡参加立法委员的竞选。问起李神仙,据说他前几年已经死在胡家,由胡家安葬。好在他根本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又听说胡家子孙中,有一个现在贵阳作公务员,居然能画符水以解人吃鱼刺卡喉之扼,百试百效。这当然是李神仙千万分之余绪,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我这些年来,历尽人世艰辛变幻,也居然体会到佛家讲「明心见性」,以及孔子讲「君子学道则爱人,以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而至于从心所欲,不逾矩」的道理。乃至耶稣在十字架上并不高呼冤枉和报仇,而只是要饶恕他的敌人。《金刚经》说佛成道之前,任歌利国王时已经是任人支解,而不生丝毫憎恨之心。

总之,「大悲」「爱人」「忘我」是天地间由迷转觉的大道。忘我之极,圣也。心正而爱人,王也。事业属诸因缘,修持在乎自己。禹、稷、颜子,易地皆然,便是这一个内圣外王的大学问。至于蠢蠢众生,糊涂而生,糊涂而死。终日为己,己于何有?纵然富可敌国,威加天下,正如寒山大士之诗「秤锤落东海,到底始知休」,沉沦苦海,浮生浪死。释迦牟尼谓此为大可悲悯者。

李神仙为人治疾固属难能,其「绝欲」「忘我」,修苦行,积善德,尤为可贵。道固不是德,然非立德则不足以入道。李神仙之所行所为,似尚不可以其为小道而轻视之。论私恩,于我有救父之德;论公义,此足为立德入道之典型。以其怪而讳言,以其小而不记,乌乎可?!

(原载「传记文学」第三卷第一、二期)

附 录

一、祝由科(杨昌年)

十岁时在湖南邵阳(宝庆),当时我正沉迷在武侠小说的天地里,妄想练就一身绝艺去行走江湖。爬到墙上去练飞簷走壁。「咚」的一声摔将下来,右手骨折。母亲请来一位师傅,不用开刀接骨。这位师傅口里含着一种液体,对着我的患处一喷,凉凉的(事后方知那可能是麻药,是麻药而用口喷,真稀奇)。跟着,他在我断臂上揉揉,一点也不痛(该就是他凭感觉在接骨了),再来就是涂上一层其臭无比的药膏,包起来吊着,要我喝小朋友的尿,我死也不肯,被灌。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我的断臂竟然康复如初,而且以后也一直都没事。

母亲说这位师傅是「祝由科」的。

一年后父亲在湘乡逝世,寡妇孤儿,间关万里入川投亲,先到湘西辰谿,住在舅舅的朋友家中,等候跟着兵工拆迁入川的车队启程。在辰谿,祝由科治病很普遍,许多的神奇传说一直在口耳相传着。

据说辰谿的大街上有一家卖缸的店,一口口陶土制成的大缸小缸层层堆放。有一位太太来买缸,看中了叠在最上面的那一口,十来岁的学徒爬上去抬缸,缸重力弱,连人带缸摔将下来……可怜的小学徒四肢全断,眼珠爆出,奄奄一息。现场当时观者如堵,眼见他即使能活,那也一定是重残废,小徒弟家境清苦,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不如用针来刺他的心脏,让他死也就是助他解脱。

此时祝由科的老师傅出现,吩咐大众不必惊慌,叫店主抓一只小公鸡来。只见他念咒、烧符……将鸡的四肢折断,眼珠抠出,往地上一丢。原本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小学徒,此时竟然一骨碌站将起来,全身上下,毫发无伤,好像这摔缸之灾根本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嗣后我在北宋张择端的名画《清明上河图》中,看到汴京城镇也有挂着「祝由科」招牌的医疗处所,又知道这种医术的原理是在「转移」,将患者的伤害转移到动物、植物……,根据我自身所受,不由得不信。迄今使我念念不忘,十分惋惜的是,如此未经科学实证的神奇医术,也曾经传流久远的,为什么至今不能赓续,就这样中断了!

《人间福报》二〇一二·三·七 杨昌年

二、神医失传(杨昌年)

前记祝由科意犹未尽,今再续。

一甲子之前的湖南山区,医疗人员、设施极其贫乏。就有一位被称为「神医」的,跋山涉水,巡回山区为人治病。他的药品、器材极为简单,只是一瓶水、一把小刀。那瓶水堪称是神奇之水:内科用喝的;外科用淋的,无不是「水到病除」。这位神医还会开刀,那把小刀就是他的手术刀,有位老太太隐秘之处生疮,她可是宁死不肯脱衣示人的,神医叫她用瓶水自己淋浇患处,水流下来到脚踝,就在没病的脚踝处开刀,流出来很多脓血,原来有病的患处莫名其妙地好了。

问他这神奇医术是怎么来的?他说是跟着师傅学的,但师傅并没有传给他什么,而且告诉他说什么时候可以学成毫无把握,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不成也有可能。他只是个小跟班跟着师傅到处去行医救人,师傅所用水到病除的那一瓶,换到他手里一点作用都没。如此过了一年多,心下实在苦闷沮丧,但又牢记着师傅的教训必须勤持坚信始能有望。没奈何就只好吞泪苦忍。有一次跟着师傅去医病,怕对病家造成不便不肯住下来,师徒俩连夜赶路,宿在一座林子里。那一晚徒弟躺在一块大石板上,月光如洗,洒照着他,忽然之间,他觉得是「有了!」自此之后,他和师傅一样,意念所至,水到病除。任何的疾苦一经他心中祷念,手下用水使刀,无不风行草偃,指顾之间即能消除病毒,痊愈还原。

众人对他钦羡,他却毫无骄矜之色,他说人生原理是有得有失,做他们这一行的,拥有这一份特殊的意念功力,自己必得要以相当牺牲来返报,不能婚配生育,不能有稍好的享受,去一般农人家治病,最多只能接受极少的生活所需,接受招待也只是吃一盘蛋炒饭(这在农家是现成不费事的)

问他想不想收个徒弟传下去?他苦涩地摇头说:「太难了!」看来这和我华族求仙学道的四大条件「人、时、地、侣」差不多,成与不成,全然不能掌握!是很难,又太难,但它确又曾明确存在,如此神奇,如此使人敬仰,可又是那样难以承继,甚至绝传。

《人间福报》二〇一二·三·廿一 杨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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