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九品众生,皆是凡夫
善导大师楷定古今的思想系统之中,有一项属于“根机论”。亦即“隋唐诸师”判定《观经》之韦提是大菩萨,而三辈九品之所以能够往生极乐世界,也是因为他们大多是圣人的根性,若是凡夫,则往生无份,即是以圣者判定九品往生机。如下图:
所谓“隋唐诸师”,概指善导大师同时代及稍早之佛教僧侣之中,曾注疏净土经典或论述此一问题之人物,如净影寺慧远(五二三—五九二)、天台宗智者(五三八—五九七)、三论宗吉藏(五四九—六二三)及摄论师们。其涵盖范围,起于慧远大师着《大乘义章》所论,迄至善导大师(六八一),约百年之间。此时期由于佛教界高僧辈出,经论义学研究鼎盛,宗派学派逐渐成形。诸师往往依其所宗所学之角度,以理解并阐释净土教义。
判定九品往生机是圣者,凡夫无份,完全失去净土门“凡夫为本”的旨趣,灭却佛说《观经》的真意,障碍凡夫往生的信心,自失误他,为害很大。因此善导大师慨然纠正之,大师于〈玄义分〉“和会门”首先以道理立论,显明其非,其次就《观经》之文,以凡夫为本位的经说证明之,而作结论判定“九品唯凡,遇缘有异”而说:
看此《观经》定善,及三辈上下文意,总是佛去世后,五浊凡夫,但以遇缘有异,致令九品差别。何者?
上品三人,是遇大凡夫;中品三人,是遇小凡夫;下品三人,是遇恶凡夫。
以恶业故,临终藉善,乘佛愿力,乃得往生,
到彼华开,方始发心;何得言是始学大乘人也?
若作此见,自失误他,为害兹甚。
如下图:
(1)遇缘不同,而有九品
意思是,若是九品唯凡,则九品应该都是平等的凡夫,然而说了九品的差别,有何理由?对此,善导大师解释说:“就经文之意,定善与散善的三辈九品,都是指佛去世之后五浊恶世罪恶苦恼的凡夫。其九品的差别只是遇缘的不同,其本性是与韦提一样实质的凡夫,遇大乘教之缘则修大乘教,遇小乘教之缘则修小乘教,若是遇恶缘则不免成为无善造恶的人。因此,若是所遇之缘彼此相反,则其行为当即彼此逆转,上品之机成为下品之机,下品之机成为上品之机。本质总是实质的凡夫,由于遇缘之不同,导致行相有九品的差别。”譬如山顶之石与山谷之石,实质完全相同,只不过由于地壳挤压的因缘,有的成山顶,有的在山谷。
(2)机性相同,机相有异
显然,此文将众生的根机分为“性”与“相”,性是心性,潜藏在内,不易发觉;相是形相,表现在外,容易发现。亦即九品的行者,从“机性”来讲,本性本质每人都一样,没有不同,都是凡夫,都是具足贪瞋痴烦恼的“五浊凡夫”。但从“机相”来看,则有三三九品的差别,若是有缘遇到大乘教,则修大乘教法,成为上品的行者;反之,若遇到恶缘,则作恶多端,成为下品的罪人。由所遇之缘的不同,则九品的机相亦随之不同。因此可知,上品的行者之所以修学大乘,是因为遇到大乘教法,所谓“遇大凡夫”;如果本来是遇到恶缘,则成为“遇恶凡夫”。但,不论遇大遇小遇恶,不论定善或散善,只是外相“遇缘有异”,其内在机性,依然还是贪瞋痴罪恶生死的五浊凡夫。若能各自反省自己的机性,而如善导大师所说“决定深信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无有出离之缘”,便能全身靠倒,信受弥陀救度,专称弥陀佛名,泯除定散九品机相,成为本愿念佛一机。
(3)九品生因,唯在念佛
确实,善导大师的看法很彻底,合乎净土教理的本意。即,《观经》之中虽说定散、大小、高下种种之机,这只是遇缘之不同,其本性、实质都是一样,无有不同,都是常没凡夫、实质恶人。因此释迦弥陀二尊善巧方便,先调机诱引地广说定散二善,调熟众机,最后还废定散二善,因为能够救度逆恶凡夫的唯一之道,即是本愿念佛,此外别无,所以《观经》之〈流通分〉释尊不付嘱定散二善,唯以念佛一行付嘱阿难。
由于本愿念佛是易行道,相应此等逆恶之机;亦即本愿念佛,功能超绝,远胜定散二善,能令逆恶之机,径生极乐,速成佛道。此本愿念佛的信受之机,即是必堕无间的逆恶之机,《观经》说明了这种根机的真实相状,而开显此种经意的即是善导大师,这也是大师楷定古今的重点之一。
(4)凡夫才需要弥陀急救
如果韦提是大菩萨,则不只与《观经》所说相违,使《观经》的真义不能开显,而且善导大师的净土教理也不能成立。然究其实,《观经》之中的韦提,常与未来世一切凡夫众生并称,未来世,即是代表末法时期的一切众生,此种众生,《观经》说是“浊恶不善,五苦所逼”。这末法时期的一切众生若是大菩萨,何以有必要悲泣雨泪地仰求释尊?唯有愚痴的凡夫、罪障的女人,不得不仰求释尊为其宣说救度之法,所以善导大师视其为实质的凡夫,也唯有实质的凡夫,才需要弥陀本愿念佛的救度。
依大师的判定,九品都是凡夫(九品皆凡),不是圣者,且整部《观经》是释尊为未来世的五浊凡夫所说,非为圣者;大师说那种圣者是:
三涂永绝,四趣不生。身居生死,不为生死所染,如鹅鸭在水,水不能湿。
神通自在,转变无方。更忧何事,乃藉韦提为其请佛,求生安乐国也?
意思是,弥陀净土乃是为沉沦于生死苦海中的凡夫所设,不是为圣人所设,因为那种圣者已经远离三涂六道,安乐无忧,既已离苦得乐,不需救度,故不用佛为他们愁出离之道,不用弥陀为他们发救度之愿。倒是佛去世后的五浊凡夫,为烦恼贼所害,浊恶不善,五苦所逼;如斯苦者,犹如溺水之人,常没常流转,才是弥陀悲愍、为其发愿成就净土急须救度的对象,所谓“弥陀救度、凡夫正机”;弥陀悲愿是以救度五浊末世为烦恼贼所害、苦恼不堪的我辈凡夫罪人为目的,若不以救度如斯罪苦之机为急务,则佛之悲愿不够圆满,而众生之沉沦永难超升。故知阿弥陀佛之五劫永劫的大悲愿行,十劫以来的不停招唤,正是以救度如斯苦机为急务。故大师说:
诸佛大悲于苦者,心偏愍念常没众生,是以劝归净土。
亦如溺水之人急须偏救,岸上之者何用济为?
又说:
但此《观经》,佛为凡说,不干圣也。
世尊定为凡夫,不为圣人。
证明如来说此十六观法,但为常没众生,不干大小圣也。
由此可知:整部《观经》之定善十三观及散善九品,都是释尊为五浊恶世常没凡夫所说的,与圣者全无关系,故不只九品都是凡夫不是圣者,定善之机也都是凡夫不是圣者;即使韦提希夫人,虽然诸师断定她是大菩萨,大师也首先于〈序分义〉依据“汝是凡夫,心想羸劣”
之佛说,楷定韦提希非大乘圣人,乃是博地凡夫,而言:
正明夫人(韦提)是凡非圣,由非圣故,仰惟佛力冥加,彼国虽遥得睹。
其次于〈定善义〉“华座观”言:
韦提实是垢凡女质,不足可言;但以圣力冥加,彼佛现时,得蒙稽首。
又于《般舟赞》言:
韦提即是女人相,贪瞋具足凡夫位。
总之,整部《观经》始终都是为了救度五浊凡夫、常没恶人所说的经典;是显示净土门所被正机以凡夫为本,为如斯凡夫所说的经典;是说明一切凡夫,信受弥陀救度、专称弥陀佛名、必生弥陀净土的经典;是释尊观见机教成熟而说的一部末法浊世机教相应的经典;是弥陀救度之法、凡夫得救之道的经典。
以上是对“凡夫”二字的解释,及善导大师通过教证与自身的体验,认为所有人都是罪恶生死凡夫,而这样的凡夫是弥陀救度的对象,这样的凡夫只要专一念佛,都能往生弥陀净土。(待续)